小胡同里的北京味
提起“胡同”二字，毫不夸張地講，它足以與故宮、長城、頤和園等名勝古跡比肩，成為老北京的名片之一。隨著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越來越多的歷史悠久的胡同、院落得到了保護與修繕，重新煥發(fā)出勃勃生機。在我的心目中，北京的胡同雖然貌不驚人，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說得略微夸張一點，只有在一條條古樸幽靜的小胡同里生活久了，您才能夠品出某些真正地道的“北京味”。
與“北京味”相關(guān)的，首推美食。北京的美食的確不少，在眾多百年老字號中，既有便宜坊、全聚德等知名飯莊，也有六必居、天福號、稻香村等食品老店，大名鼎鼎的它們，撐起了北京味道的門面，吸引著五洲四海的賓客。早年間，有不少老字號的店面就開在胡同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胡同里的隆福寺小吃店，除了制作、銷售各式傳統(tǒng)小吃，還供應(yīng)豐盛的早點，為周邊居民的生活提供便利。如今，越來越多的老字號從小胡同搬到了商業(yè)區(qū)，您要想體驗在胡同里逛老字號的感覺，就要去大柵欄、鮮魚口等已經(jīng)進行升級改造的大胡同了。
今天的小胡同里，雖然少了從前老字號飯莊飄出來的香氣，但只要用心，還是可以尋到源于美食的北京味的蹤跡：除夕晚飯前，韭菜、蝦皮與鮮肉攪在一處，再加上醬油、精鹽、香油的輔佐，獨特的香味從某戶的小廚房飄出來，提醒著街坊四鄰，這家人一會兒要把三鮮餡兒的餃子擺上餐桌；夏日的傍晚，涼水拔透了的西瓜放在案板上，被一分為二，令人垂涎；到了數(shù)九寒天，涮鍋子的香味最為誘人，羊肉的膻氣，混合著韭菜花、芝麻醬、醬豆腐的香氣，在炭火熱情的烘烤之下，在胡同中肆無忌憚地彌漫開來……胡同里住得久了，一旦搬離，最懷念的就是這些源于尋常百姓家小廚房的北京味。
美食之外，小胡同里大爺大媽脫口而出的京腔京韻，是另一種具有美感的北京味。關(guān)于北京話的研究不少，有的還要把它進一步細(xì)化，或以古、今區(qū)分，或以內(nèi)城、外城區(qū)分，還有所謂的“南城口音”“大院口音”，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叵肷鲜兰o(jì)90年代之前，我所聽到的“北京話”，絕大多數(shù)和老版《四世同堂》電視劇中的對白風(fēng)格相近，抑揚頓挫中透出四平八穩(wěn)的底色，聽來不慌不忙、舒適悅耳。大概是從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開始，一種別樣腔調(diào)的北京話逐漸流行起來，與傳統(tǒng)的北京話相比，其中蘊含的調(diào)侃成分明顯增多，火候掌握比較好的時候，讓人覺得俏皮，掌握不好的時候，拿老北京來講，約等于“貧嘴呱舌”，令人不快。
在如今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不少短視頻的博主以推廣北京話作為主題進行內(nèi)容創(chuàng)作，吸引了不少粉絲關(guān)注。我想說，如果您想聽一聽傳統(tǒng)的北京話，不妨邁開腳步，去北京二環(huán)路以內(nèi)的小胡同里走一走、看一看，找?guī)孜粫裉柕拇鬆?、大媽拉一會兒家常、扯幾句閑篇兒，仔細(xì)咂摸咂摸，品一品出自他們口中的北京話的獨特滋味。
北京菜的香氣和北京話的腔調(diào)，都是“北京味”的組成部分，與二者相比，更為獨特的，要算是小胡同里街坊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人情味”。俗話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蹦切┰诤镒×硕嗄甑睦辖址粋?，的確有著一種親密而默契的感情。遇上了事兒，往往是“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老舍先生的作品中就不乏此類描寫：《四世同堂》里，小羊圈的街坊們既能幫著錢詩人家、小崔家安排喪事，也能幫著程常順張羅婚禮。這種幫助可不是一般的敷衍了事，每個參與其中的人，可都是懷揣著滿腔熱忱，準(zhǔn)備傾盡全力的！
平常人居家過日子，并不經(jīng)常有需要眾人幫忙的大事，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大家彼此之間傳遞溫情。以前住大雜院的時候，遇上一個人在家，我?guī)缀跤貌恢_火做飯，這倒不是我決心節(jié)食減肥、故意少吃幾頓，而是拜對門的阿姨所賜。她在附近的一所學(xué)校食堂幫廚，跟掌勺的大師傅學(xué)了不少絕活兒，到了中午時分，經(jīng)常會敲開我的屋門，遞給我一碗熱騰騰的扁豆?fàn)F面，或是一碗香噴噴的梅菜扣肉，既不進屋喝茶，也不多扯家常，說一句“趁熱吃，吃完把碗給我送來啊”就轉(zhuǎn)身離開。時至今日，想起阿姨的手藝，我還忍不住口舌生津。
老北京人的這份熱心不獨給自己的熟人，更會與一些需要幫助的陌生人分享。最為典型的例子，要數(shù)“指點迷津”。想想看，二十幾年前，既沒有電子地圖，也沒有移動電話，對于一個初到北京的人來說，找不著東南西北是常有的事兒。不過，您大可不必著急，只要找到一位北京大爺、北京大媽，您準(zhǔn)保能夠及時脫困。
正因為在小胡同里生活了很久，所以對這里的“北京味”感到格外親切。這樣的深切感受，已經(jīng)深刻地影響著我的生活、我的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