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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天下的中師生,中師生的“天下”
來源:澎湃新聞 | 李林  2025年04月14日08:17

人人都是他自己的歷史學家。

——卡爾·貝克爾

每次有機會與來自全國各地的研修教師和校長交流,我都會先提一個問題:“請問今天在座的有中師生嗎”?每回提問,總有同仁舉手應答,他們的年歲大致在四、五十開外。不過我也明顯感到,過去十年之間,中師生群體在一個研修班上所占的比例逐漸下降。而且,還有少數(shù)年輕的研修教師,已然不知“中師”為何意、乃至從未聽過“中師”之名。時移世易,可見一斑。

既然如此,恐怕還得稍微辨析名義、回顧歷史。所謂“中師”,乃是“中等師范學校”之省稱,亦即“培養(yǎng)小學和幼兒園教師的中等專業(yè)學?!?,其類別除了普通師范之外,尚有幼兒、民族、外語、藝術、體育、技術、特殊教育等類(顧明遠主編:《教育大辭典》(增訂合編本),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051頁)。若從1897年盛宣懷在上海創(chuàng)辦南洋公學師范院起算,師范教育在中國已經(jīng)走過將近130年;中等師范學校在中國的源頭,一般追溯至1902年張謇創(chuàng)辦的通州師范學校。張謇以科甲狀元出身,矢志興辦實業(yè)和教育,曾謂:“教育為實業(yè)之母,師范為教育之母”(張季直:《通州師范學校開學演說》,載《時報》1907年3月25日,第9版),可征其要。

百余年間,師范教育內(nèi)部體系迭經(jīng)變遷。中等師范學校作為養(yǎng)成基礎教育階段師資的搖籃,在新中國成立之后尤其受到重視,發(fā)展迅速。1960年,全國中等師范學校總數(shù)一度多達1964所,在校學生83.85萬人;此后頗有起伏,直到2000年,全國仍有683所普通中師,在校學生76.98萬人(參考申國昌等著:《中國師范教育發(fā)展史》,北京:科學出版社,2021年,第226、256頁)。隨著世紀之交推進三級師范向兩級師范過渡,中等師范學校或停辦,或撤并,或轉(zhuǎn)制,或升格,在制度層面已成歷史。不過,此種學校建制、此一人物群體,及其背后所關涉的近代以降中國的教育變遷、社會轉(zhuǎn)型乃至“現(xiàn)代化”等議題(參考叢小平:《師范學校與中國的現(xiàn)代化》,北京:商務印書館,2014年),確實值得銘記、書寫和鑒察。

得益于便捷的書寫、交流與傳播媒介平臺,以及一種身份自覺和歷史意識的驅(qū)動,近年圍繞中等師范學校和“中師生”的話題,越益受到關注。除了研究專著、學位論文和期刊論文、口述史、回憶錄、資料集之外,還有多個聚焦“中師生”主題的微信公眾號,并且成立了中等師范教育歷史研究會,建立了中等師范教育歷史陳列館(線上陳列館網(wǎng)址:http://www.zsclg.cn/),足見其盛。

王剛、肖開玉主編:《天下中師生》第一輯(上、下冊),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25年2月。

由王剛、肖開玉兩位先生主編出版的《天下中師生》(貴陽:貴州教育出版社,2025年;下文引述此書,只括注冊次及頁碼),即是此種時代風會中的新近代表。書分上、下兩冊,收錄106篇不同時代各省中師生的憶述與自傳,總約70萬字,蔚為大觀。此書旨在為“天下”的中師生立言、立傳,初輯發(fā)布,尚有續(xù)輯。

如果采取“遠讀”之法,初步瀏覽書中所收106篇文章的標題,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的高頻關鍵詞為:師范、中師、中師生、記憶(回味/回首/瑣憶/難忘/難以忘懷/未曾遺忘)、青春(芳華)、那年/那些年、夢/圓夢/逐夢、教師(老師、恩師)、永遠、求學、歲月、人生、父親、情/愛。還有許多同樣別致的表達,比如杏壇/教壇/講臺、燈塔、燭光、星空/星光、花、文學/文字、作家、粉筆、同學少年……。這些獨特的語匯和意象,呈現(xiàn)出非常鮮明的時代、職業(yè)和歲月印跡,勾勒出一幅幅色彩斑斕、深厚雋永的人生畫卷。如果借助文本可視化工具,還可將其標題文本詞云直觀呈現(xiàn)如下。

《天下中師生》第一輯各篇目錄文本詞云(筆者制圖)

展卷細讀,穿越書中文字及其背后的歷史時空,還可得見以下四層相互交織的歷史敘事。

一是個體的生命史。書中收錄的106份自傳式文本,呈現(xiàn)的是106條不會完全交疊的人生印跡,個體的生命歷程和自我敘事于此徐徐展開。其中既有悲傷,也有歡笑;既有得意,也有惆悵;既有壯懷,也有恬淡;既有圓滿,也有缺憾……。誠然,作為個體的自然生命有其限度,而且人生的環(huán)境與各人的際遇各不相同。但重要的是,每一個人都曾有夢,都曾追夢(“夢”字在全書中出現(xiàn)230次);都能真切地生活、用心地做事,成己而達人。書中多有對于“生命”的書寫和體悟,既有無奈的感慨,比如“生命短暫易逝,個體微不足道。在歷史的洪流中,很多時候我們都無法左右自己,就像空中的蒲公英,風往哪里,哪里就是方向”(下冊265頁);還有責任的擔當——“我們有責任去挽救這些被遺棄的生命……只有消除歧視,才能讓麻風病人真正痊愈”(下冊56頁);更有“向死而生”的嚴肅研究、靜觀與省察(上冊56-59頁)。進而明白,“每一個生命不都是為了開出美麗的花朵,每一種追求不都是為了結果。那些不開花的樹,一樣有厚重的生命與芬芳”(上冊135頁);縱然“不堪回首也回首”,總期歸于釋然:“無論如何,幾十年過去了,不必再糾結,與自己和解,與時代和解”(上冊第9頁,下冊149-153頁)。如何認真走過并能悅納自己的一生?這是凡人皆難逃遁的問題,書中不少篇章呈現(xiàn)了富有個性的詮解和方案。

二是群體的奮進史。書中呈現(xiàn)的106人,籍貫多元、年歲不同、經(jīng)歷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中師生。這106人的背后,又是數(shù)百萬的中師生群體。書中篇章勾勒出這個群體的一些主要特征,他們在初中階段學業(yè)優(yōu)異,因此才能通過競爭激烈的中師入學選拔(各個時期難度有所不同);多數(shù)家庭境況普通乃至清寒,因而亟需畢業(yè)即能分配就業(yè)的“鐵飯碗”保障。一如其中收錄的詩文直言:“中考時,我選擇了中師,原因很簡單,可以早點出來工作。有了一份工作,拿了工資就可以接濟妹妹們繼續(xù)求學”;又言“一個農(nóng)村山里娃/跳出農(nóng)門端鐵飯碗/離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艱苦農(nóng)村/是祖祖輩輩/望眼欲穿的期盼”(上冊30、42頁)。這一群體大多教學基本功扎實,歷經(jīng)時代磨礪而具有堅韌的毅力和適應環(huán)境的能力;普遍“早熟”,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后的中師生,不少在20歲以前就已擔起家庭和工作責任。此外,他們還有較為敏銳而豐富的心靈,通常多有才藝,尤其對于音樂、美術和文學饒有興味,有人甚至曾在畢業(yè)紀念冊上寫過“與錢鐘書齊名”的宏愿(上冊82頁)。有的還組建文學社,走上創(chuàng)作發(fā)表之路,乃至成為作家。此一群體在過往數(shù)十年間,多數(shù)扎根于全國各地,“在普及九年義務教育、推進基礎教育改革和發(fā)展中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賴偉:《永遠的芳華——中師生口述歷史(1979-1999)》,北京:中譯出版社,2023年,推薦序第2頁);當然,他們“成就中國教育,卻走上了一條平凡而清貧的道路”(上冊100頁)。恰當理解和客觀定位這個群體,洵為探討當代中國教育與社會變遷難以繞過的重要議題。

1956-2000年全國中等師范學校在校學生人數(shù)統(tǒng)計圖(單位:萬人) 數(shù)據(jù)來源:申國昌等著:《中國師范教育發(fā)展史》,北京:科學出版社,2021年,第226-227、256頁。

三是教育的傳薪史。人類區(qū)別于其他物類,在于生育、養(yǎng)育之外,尚有系統(tǒng)而自覺之教育,文明因此得以薪火相傳。書中不少篇章,呈現(xiàn)“師道”之尊嚴,乃至因為家訪看到學生堂屋之上“天地君親師”字樣,而有責任自覺(上冊3頁)。還有很多篇章感懷“師恩”,留下諸多言傳身教、無私提攜學生的“師范”典型。比如嚴謹治學、不拘陳見力薦學生習作發(fā)表的易健賢先生(上冊55頁),安貧樂道、深受一眾弟子敬仰的楊濟中先生(上冊148頁),先是代課而后與學生先后拿到本科文憑的語文名師賈老師(上冊277-279頁),設法提供機會給學生勤工儉學、并許同學襄助該生挑煤的陳建生先生(下冊216頁),不辭勞苦幫助學生解決戶口問題的羅懿群先生(下冊288頁)……還有更多的老師,播撒“大愛”的種子(上冊251-257頁),學生們因此受到教誨、鼓舞和啟發(fā),繼續(xù)躬耕教壇,默默奉獻。此外,還有一種特殊的教育傳薪,發(fā)生在家庭內(nèi)部,比如賡續(xù)父業(yè)成為教師,乃至父女兩代皆為中師生,甚至與父親成為同一師范學校的校友(下冊237-245頁,291-295頁)。這幾代中師生,或許最能切身體味《長大后我就成了你》歌詞中的意象、場景和情感。有學校之“師范”,有人格之“師范”,教育傳薪事業(yè)方能綿延久遠。

四是時代的轉(zhuǎn)型史。書中所錄人物,其出生時間從1930年代到1980年代皆有;書中敘事的主體時段,縱向跨度接近100年。百年之間,中國大地上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時代的巨變和轉(zhuǎn)型,同樣留在此書之中。比如,生于1930年的呂玉發(fā)先生,抗戰(zhàn)后期考入師范,參加過土地改革運動和“征糧剿匪”工作,從教半個世紀,“從不后悔曾經(jīng)是個中師生”(下冊270-276頁);生于1937年的高致賢先生,新中國成立前已經(jīng)進過兩個私塾,50歲才領到中師畢業(yè)證(上冊68-71頁);生于1939年的王秀云老師,中師畢業(yè)之后隨家屬調(diào)到西北“核城”,見證全國精英隱姓埋名、駐扎荒漠的宏大事業(yè)(上冊22-24頁);常堂生先生生于1942年,彼時“抗日戰(zhàn)爭正處于艱難的相持階段”,此后仍然親歷改革開放以來“天翻地覆的變化”(上冊80頁);王安白先生1976年10月6日前往公社中學報到,開啟從教生涯,這一天正是“十月里,響春雷”的重要日子,歷史在此發(fā)生轉(zhuǎn)折(上冊107-111頁);生于1956年的孫炯芳老師,參加過湘黔鐵路“大會戰(zhàn)”和“三線”建設,1978年考入中師,認為“國家沒有忘記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貢獻”(下冊221-226頁);2002年中師畢業(yè)的杜再江先生,正逢國家放寬政策,允許職高、中專和技校學生參加高考,因而考入大學(下冊205-208頁)。個體經(jīng)歷與時代變遷不斷交織,最終匯入歷史長河,逝者如斯夫!

除此之外,如果從微觀史學角度去看,還可發(fā)現(xiàn)書中留下了許多教育制度、政策、術語等方面,可謂彌足珍貴的真實記述;乃至因為作者來自全國各地,一些物品名稱、方言語匯和特色表達匯聚于此,留下可資研究的真實語料。比如,師范教育史上按需設置、名目繁多的師訓班、速師班、短師班、初師班、中師班、民師班、邊師班,以及簡易師范、半耕半讀師范學校、中師函授廣播學校等等;用以代指民辦教師與公辦教師的“游擊隊”與“正規(guī)軍”之稱,設在小學建制之下的“戴帽初中”,概述中師生基本功的“三字一話一畫”(鋼筆字、粉筆字、毛筆字、普通話、簡筆畫),形容中師教育培養(yǎng)全科教師的“萬金油”之說,指稱成人高等教育中先入學后考試的“先上車后買票”。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都很值得后之學者留心。否則就會不易理解,為什么中師生當日執(zhí)著于此、今日“執(zhí)念”于此;更難相信,為什么在那個時代,竟然有人“16歲中師畢業(yè)開始執(zhí)教”(下冊第297頁)。

如果留心于“物”,又可從這些“舊電影”式的鏡頭中,看到往日中師生練字的粉筆、小黑板,食堂打飯用的飯票(包括被揭發(fā)的私制飯票)、飯卡和搪瓷飯缽,還有各種磁帶和錄音機,余音在耳的吉他、風琴與校園民謠,書本、字典,手寫稿件、家書與情書。這些物件收藏著集體歷史,印刻著個人記憶,也是人們“具體地”感知和連接世界的獨特方式。那個時代,成為歌手或作家,大概是不少中師生都曾做過的夢,他們心中尚有“遠方”。隨著交通工具和信息傳遞不斷加速,物理空間意義上的“遠方”已被重塑;應接不暇的資訊轟炸和加速內(nèi)卷的工作模式,又不斷侵蝕精神空間意義上的“遠方”。結果,時間征服了空間,“附近”消失的同時(參考項飆、康嵐:《重建附近:年輕人如何從現(xiàn)實中獲得力量?》,澎湃新聞2023年10月4日),“遠方”也被消解了。在遠、近之間,出現(xiàn)了人們莫可名狀而又樂此不疲的“幻境”(Virtual Reality/Metaverse)。

如果傳主述及曾經(jīng)就讀或任教的鄉(xiāng)村學校,還能看到吱呀作聲的桌凳(有的甚至是學生自備)、鋼板刻寫的油印試卷、泥濘的操場、冬日遮窗的蛇皮袋和自制的柴火盆。乃至恍若聽到往昔學校報時的鈴聲,或是“用釘錘敲擊廢棄的打米機輪子發(fā)出的”(上冊第2頁),或是“掛在操場邊的老桃樹上的汽車輪轂鐘”(上冊11頁),或是“老校長不知在哪里弄來一截鐵管”并由老師們輪流來敲(上冊33頁),或是曾經(jīng)用一塊“爛鐵片”或“鐵飯碗”來做鐘(下冊148頁)。悠悠鐘聲,曾經(jīng)回響在此去未遠的鄉(xiāng)村學校,印刻在那個時代學生的心里。他們或許忘了課堂上學習過的知識細節(jié),但總能想起那些不同節(jié)奏的鐘聲,如何提醒大家開始早操;又是如何在課間休息的最后一刻,催促他們沖回教室。

四川瀘縣兆雅鎮(zhèn)新溪古街村新溪小學的信號鐘

所謂“嚶其鳴矣,求其友聲”,毋庸諱言,與其他同類項目相似,這些書寫(包括本文在內(nèi))和傳播的主體與主力,不少即是作為“局中人”的中師生,或者與中師教育關系密切者。一如人民網(wǎng)的報道標題所言,此乃《兩名貴州中師生聚攏一群中師生出版<天下中師生>》(參見人民網(wǎng)2025年3月17日)。因此,其中主觀與客觀、親歷與旁觀、精確與模糊、展開與折疊、記憶與遺忘之糾葛,也很值得后之學者細加考辨論析,進而作出合乎情理的公允定位與詮釋。更應看到,除了愿意書寫和已被記錄者,這個群體中尚有許多別樣的生命故事和心路歷程有待呈現(xiàn)。尤其是在世紀之交師范教育的改制轉(zhuǎn)型中,不少中師生面臨提升學歷、評職晉級的困境,乃至因為后期逐漸取消分配就業(yè)而導致現(xiàn)實落差等問題,同樣也是這段歷史的必要組成。依照編者所言:“《天下中師生》的結集出版,不是就此結束,而是剛剛開始”(下冊298頁)。無論如何,此一系列作品若能持續(xù)出版,有望成為一組價值獨特的當代中國教育史文獻,值得期待。

進而言之,透過《天下中師生》,還應看到中師生的“天下”?!疤煜隆痹诖擞腥龑右夂浩湟?,中國尤其是鄉(xiāng)村地區(qū)的基礎教育,在特定時代允稱中師生群體的“天下”,這一群體的支撐作用和卓越貢獻,應當被銘記和尊敬;其二,書中呈現(xiàn)了每一個與眾不同的個體,在特定的時段和空間之中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感,此種“時空坐標”所及之范圍,也是個體人生“天下”之境域;其三,此種回溯式的個別書寫和回音式的結集發(fā)布,實際也在創(chuàng)構一個新的“天下”,也可以說是一種“意義世界”(universe of meaning)的安頓方式。亦如該書編者所言,“生命中最為珍貴的,是精神上的自由和滿足”(上冊第2頁)。閱讀與寫作,即是通向此種自由和滿足的“易行之道”,因為這是一種牽動記憶、重建意義的自我觀聽。

若要進一步追尋此類寫作背后的學理趨勢與深層意涵,應當看到在史學研究領域,“關注常人的日?!背蔀椤叭粘I钍贰保╠aily life history)的潮流;書寫公眾的歷史(of the public)、為公眾書寫歷史(for the public)、由公眾“書寫”歷史(by the public),則成為“公眾史學”(public history)的旨趣(李林:《凝視日常:生活史的研究理路與寫作案例》,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23年,13、164頁)。國有史、地有志、家有譜、人有傳的結構,為何如此?更進一步,應知此種基于歷史意識的上下求索和記錄敘寫,正是人類區(qū)別于其他物類的又一關鍵特征,畢竟,“人類是唯一意識到自己的過去并對它感興趣的動物”(J·W·湯普森著,謝德風譯:《歷史著作史》(上卷第一分冊),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第1頁)。對于個體而言,此種“歷史”意識,以及不止局限于文字形態(tài)的各種歷史“書寫”,乃是其自身追尋意義和寄寓“存在”的根本方式。在萬物皆可虛擬和計算的時代,此種意識和行動或許更能顯現(xiàn)一種獨特的“主體”自覺。

幾年之前,在一場有關“案例研究”的學術論壇上,同一小組的一位青年學者報告她關于中師生的口述史研究成果。我排在她的后面發(fā)言,開場先說:“我就是您的研究對象”,眾皆愕然、莞爾。作為教育史研究者,自己的部分經(jīng)歷也已進入教育史的研究范疇,不能不說是一種復雜而微妙的現(xiàn)場體悟。

是的,我也是一名中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