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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烏蘭察布之冬
來源:《民族文學》 | 姚曉剛  2022年06月08日15:16

立冬前兩天接到《民族文學》電話,問我是否已打第三針疫苗,當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后,電話那端略帶欣喜地說,想邀請我去烏蘭察布采風。

這是遲到了半年的相約。當然,打亂我們計劃的就是鬧騰了快兩年至今仍不知何時休的新冠肺炎疫情,原本在草原美麗季節(jié)的約定,從夏拖到秋,從秋拖到冬,我們不得不像蠶蛹鉆到棉繭里,走向烏蘭察布——失綠的草原。這個季節(jié)的烏蘭察布如同卸了妝的新娘,她能展現什么樣的風物景色……

初識三個半伙伴

坐上開往烏蘭察布的高鐵,環(huán)顧左右同行的作家,大都不熟悉。寂寞會拉長時間,盡管車里不冷,我還是緊緊裹著軍大衣,閉目聽著列車風一樣奔馳的聲音。

當了半輩子記者,采訪多于采風。記者采訪與作家采風,一字相異,后者給我們更多的浪漫與想象,就像兩個取水人,一個取水是水;一個取水是水,還可能是冰,是雪,是雨,是霧。采風,在我腦海中總與女兒捉蝴蝶的情景重疊。

車停清河站,我身邊空位上來了個人,他一坐下就像老朋友一樣跟我打招呼:“你這行頭有年代感?!眮砣寺曇艉茌p柔又自然熱情,我抬頭望向這個剛坐下的同座:一張清瘦的臉,最吸引我的是上面那薄薄的嘴唇,紅紅的如同女孩兒涂了口紅。他像是發(fā)現了我的目光,伸舌抿了抿嘴,他說一看就知道我當過兵,沒等我回答,他說他也當過兵,1992年的。有“兵”這個共同的名字,我們的話頭兒一下稠了。不知是羞澀還是亢奮,說話時他臉泛著潮紅。他有個很特別的名字:胥得意。得意在與我說話的同時,不時向四周的人謙和地點頭問候。從他與人的交流中得知,這次采風的作家多半是在全國文代會、作代會結束后直接上了高鐵的。我在心底暗自定義著“胥得意”——一個在槍桿子林立的兵營中,把筆桿子磨成飯碗的人;一個溫潤如玉見面三分便坦露出自己胸懷像一杯水的人。

豈料,第三天我就領教了胥得意的另一面——血性。

高鐵飛馳近兩個小時就到了烏蘭察布。我是第一次來這里,原本感覺遙遠的內蒙古離北京竟然這么近。下了車,我并沒感覺有多么冷??謶滞鶃碜韵胂螅湟彩沁@樣。出了站,當地文聯(lián)的年輕人打著接站的牌子,我回頭望了一眼車站,這座用蒙古文和漢文兩種文字寫著站名的車站通體是白色的,我猜設計元素可能來自草原的羊群或是潔白的哈達;車站整體呈流線型,加上一道道細長的窗被午時陽光折射出條條黑影,極像一只奔跑的斑馬,我舉起手機拍下。無論是江南還是北方,可能建設最漂亮的就是高鐵站了,多數成了地標。當然,高鐵作為中國名片,它的驛站也應有這等闊氣。

入住烏蘭察布一家賓館第9層,進門我拉開窗戶,憑高遠望,只見一條明亮的河在不遠處,它猶如凍僵的蛇,靜靜橫臥在地面上,河道的遠處有星星點點的人在滑冰。還沒收拾停當,一陣敲門聲急促地響起。是胥得意,叫我一起去用餐。

到了餐廳,老遠就有一個聲音大聲叫著得意,得意應著,我們坐到了中間的桌子上。

打招呼的人伸手拿過得意放在桌上的酒看了看說,喝這個高度的,低度的不過癮。說著,給自己滿滿地倒上。我才發(fā)現,此人氣象不一般:一張大大的圓臉兩側鼓鼓的,黑白交織的須毛從兩鬢到下巴威風凜凜地緊護著臉,翻卷的頭發(fā)一束束激昂地頂開帽子……雄獅般的漢子——郭雪波,是蒙古族作家。

“來內蒙古不喝下馬酒怎行?”老郭以草原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實際上他年輕時就在北京成家立業(yè),老家通遼也離烏蘭察布有千里之遙。老郭天性爽快,是那種走到哪兒都能將歡樂帶到哪兒的人。老郭以無名指拈酒敬天敬地,然后往額頭一抹,舉杯喝干。酒喝熱了,他竟然拿出手機讓大家看他夫人的照片,“當初可是個明星,中戲的老師,鞏俐的老師!”老郭說,他是憑文章俘獲美妻的。七十多歲的漢子,可愛得如同初戀的小伙兒。當地一位作家來向他敬酒,顯然他們是老文友了,他給大家介紹說這位是內蒙古有名的詞作家,歌也唱得很專業(yè),我們一聽,便鼓掌相邀詞作家唱一首,只是詞作家以要準備晚會推辭了。老郭說,在內蒙古光有酒沒歌怎么行?我來唱。說著,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一曲蒙古語《諾恩吉雅》響起,在渾厚的男中音中,我仿佛看到一匹駿馬,馱著一位美麗的姑娘從草原奔騰而來,馬蹄聲聲,與歌和鳴:

老哈河水,長又長,

岸邊的駿馬,拖著韁,

美麗的姑娘,諾恩吉雅,

出嫁到遙遠的地方。

……

唱在中間,老郭還加入了呼麥。豪情是能傳染的,采風團一行二十多人,加上當地文聯(lián)的同志,大家漸漸活躍起來。與我鄰座的一位女性朋友,唱起了朝鮮族民歌《桔梗謠》,她先用朝鮮語唱,后用漢語唱,我第一次聽懂了這首古老而優(yōu)美的朝鮮族民歌:

桔梗喲,桔梗喲,桔梗喲,

白白的桔梗喲長滿山野,

只要挖出一兩棵,

就可以裝滿我的小菜筐,

哎嘿嘿唷喲。

……

歡歌笑語,豪情萬丈。一位小伙兒獨自起舞,他從自己桌上,跳到相鄰的桌,完全沉浸其中。小伙兒黝黑的臉上牙齒顯得格外白,一雙玉石般清澈的眼睛真誠地望著四周的人們。我感覺,他微笑也讓人感到一種威嚴,就像一只蒼鷹,即使是落在地上閉眼小憩,你也會感受到它翱翔的力量。

得知他叫邊巴,是西藏的一名警長,這次小說獲獎,他是專程從西藏趕來領獎的。

第二天,邊巴在朋友圈曬出了一張照片,配上一行字:在烏蘭察布電視臺化妝間準備登臺,穿上藏裝我就是最亮麗的一顆星。

結識胥得意、郭雪波、邊巴三人,還有我沒來得及問及姓名的朝鮮族小說翻譯家,你是半邊天,小標題就叫三個半。真誠的作家,才能有真誠的文字;真性情的人,筆下才能生出溫暖與力量。采風人,也是風。就讓我們的風帶一片祥云給烏蘭察布,寒冬草原就有了水作冬墑來年好反春;讓風帶一把五花種子,撒到沙坡溝壑,用綠色和花兒帶給貧土生機,讓荒蕪變成金銀寶地;讓風帶一群喜鵲,在新年啄敲牧民的帳房。

承載希望的沙盤

沙盤總讓我有一種錯覺:戰(zhàn)爭年代出現在指揮部的沙盤,和平時期往往被用作城市新樓開盤銷售,或者是大型展覽。眼前我們走進的是一個村落:察右后旗大六號鎮(zhèn)豐裕村。村支書方妮,在一座沙盤前指點江山,猶如指揮戰(zhàn)役的女將軍。沙盤上紅黃藍綠等色劃分出農業(yè)種植區(qū)、特色養(yǎng)殖區(qū)、休閑觀光區(qū)、教育培訓基地和加工基地等等,猶如一個個戰(zhàn)場高地。不同的是,在沙盤四周堆放著村子里的特產:金燦燦的玉米、飄香的雪菊花、陰山莜麥、葵花籽、土豆、南瓜。

作家們似乎都很興奮,方妮像是經歷過大場面的人,她自信得像夸自己閨女似的介紹著豐裕村。她眼里閃現的喜悅,是對當下豐裕村的自豪與贊美;她眼里跳動的亮光,是點燃一村之眾對未來美好生活向往的星火。鄉(xiāng)村振興計劃,能讓內蒙古大草原變成多美麗的家園?答案在年輕村支書明亮的眼睛中,在草原人的心里頭。

......

(閱讀全文,請見《民族文學》漢文版2022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