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瓦山》：生活的熱度 人性的深度(何開四)

　　青年作家稅清靜一直在四川省作協(xié)創(chuàng)聯(lián)部工作。 《大瓦山》是我看到的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這部作品的問世和他在樂山金口河區(qū)掛職區(qū)委常委、副區(qū)長的經(jīng)歷有關。在那一年里，他走遍了金口河的山山水水。云聚云散，花開花落，縱然不是金口河的人，不是彝家子弟，他也將全部深情，投注在那片熱土之上。

　　磅礴雄渾美麗多情的大瓦山，激發(fā)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激情，成為他創(chuàng)作這部長篇小說的初衷。但是，要結撰一部長篇小說，絕非易事，更何況《大瓦山》的主體部分發(fā)生在十年浩劫，要撥開歷史煙云，審視那段滿目瘡痍的苦難歲月，需要作家的膽識和勇氣，也需要作家胸有丘壑，有著大視野、大格局的氣魄。

　　平心而論， 《大瓦山》是一部富于特色的長篇小說。以下三點尤其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一部接地氣的作品，具有濃郁的生活氣息。 《大瓦山》的“故事主場”發(fā)生在彝族人聚居的世外桃源“大瓦山” ，作者不僅對當?shù)氐淖匀伙L景作了生動的描繪，如大瓦山風景、大峽谷、一線天、情人溜索的介紹，有畫卷似的呈現(xiàn)，更注重對民族文化內涵的深沉表現(xiàn)，同時又賦予其感性和藝術的色彩。不管是對彝家新年的介紹、彝族婚喪嫁娶等生活情景和地方習俗的詳細描摹，還是穿插于其中的彝族古老的傳說、民歌民諺，都內在化地構成了小說的有機組成部分，使得鮮明的彝族特色與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相輔相成，水乳交融�？吹贸鲎髡哂诖讼铝艘环�功夫，把田野調查和資料的收集熔鑄于文學的再創(chuàng)作中，形成一種獨有的風韻。

　　小說著力于人物的刻畫和塑造，往往能以多種筆墨狀寫出人物的精神品格。茲舉兩例，以概其余。

　　《大瓦山》主人公艾祖國形象飽滿，栩栩如生，立于紙上。作者以曲折多變的情節(jié)，富于滄桑的事件，多維度地賦予人物真實的藝術生命。艾祖國堅強勇敢、堅守信仰，視金錢為糞土，惜真情若珍寶。他從一個北京來的大學生，稀里糊涂成為差點害死老革命牛巴馬日的“罪人” ，再成為大瓦山的普通一員，最終從一個單薄蒼白的男孩，真正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的成長與蛻變，他的受挫、遇難、自強的跌宕起伏，有著清晰的邏輯，形成了完整的人物個性。還需一說的是，作者雖然對主人公有幾分偏愛，不吝筆墨，但清醒和理智一直制約著作者手中之筆。艾祖國不是“高大全”的人物，不食人間煙火，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而正是在這種平凡中我們感受到了他的不平凡，從而增強了人物的可信度。

　　在《大瓦山》中人物眾多，但即使是配角，作者同樣精雕細刻，以不同的筆墨描寫人物，特別是揭示出人性的深度，阿卓就是一個成功的例子。

　　阿卓是牛巴馬日的妻子。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女奴隸，她是一個比苦菜花還苦的被侮辱被損害的角色。寫女奴受辱的情節(jié)，在過往小說中并不少見，但《大瓦山》中的阿卓，之所以讓人眼前一亮，卻是她身上獨特的“土地屬性” 。這種“土地屬性”升華為美學的崇高，令人動容。無論在多么艱難竭蹶的環(huán)境中，土地和莊稼都成為了阿卓生命的支撐和生命的外化。作品不少情節(jié)都生動地詮釋了她的土地情節(jié)。阿卓是那么心疼莊稼，以全部心血摯愛腳下這片土地，以至于她在丈夫重傷昏迷(她誤以為丈夫已逝)之后，對別的事全都混沌不清，卻依舊恪守著她的“莊稼衛(wèi)士本能” ：她不停地到生產(chǎn)隊的莊稼地里去檢查，看到有莊稼倒了或者斷了，她就想方設法把這些莊稼扶起來，誰也勸不住拉不住，一邊扶莊稼還一邊罵：曲柏這個砍腦殼的畜生，又糟蹋了那么多莊稼！阿卓，這個曾經(jīng)被深深戕害、苦楚比歡樂多上數(shù)倍的女人，卻以“地母”般的寬容和深情，清醒也好，瘋狂也罷，一直不曾須臾離失自己身上的土地屬性，這是她無可回避的歸宿，也是她靈魂深處最執(zhí)著的愛。作者洞察人性入木三分，以深刻悲憫來書寫阿卓，引發(fā)了讀者的強烈同情與共鳴。我們那與土地生生世世打交道的先輩們，他們何嘗不是阿卓的“群像”呢？對莊稼糧食，對腳下土地，愛得那般忘我與深沉。我想，這和稅清靜對農村生活的體驗，對土地有刻骨銘心的情感密不可分。稼穡稼穡，良有以也。

　　小說的語言也頗具特色，其中的幽默風趣，往往使人開心解頤。稅清靜的幽默是含蓄而不露鋒芒的，比如彭火山笑言道：“他們說在金口河走路必須把手背著走，打甩手走的話彝族姑娘就以為你向她示愛，她就會牽你的手，一旦有姑娘牽了你手，你就要負責，娶人家。整得我背著手走了好幾天。 ”這是來自生活的笑料，作者寥寥幾筆，就烘托出一個“背著手走路”的老實人形象。即使面對一頭豬一條狗，作者也打趣道：“王教授知道他們這是表示對客人的尊敬，趕緊上前勸阻，可是牛巴馬日家這頭本來打算喂到過年才殺的黑豬還是被提前執(zhí)行了死刑。 ”“當它四處流浪餓得快撐不住時，只因周老大在人群之中多看了它一眼，從此它便跟了周老大。 ”而在描寫大瓦山之前的荒僻落后時，作者干脆運用了網(wǎng)絡段子：“那時瓦山坪治安基本靠狗，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工程基本靠手。 ”這些生動的語言在小說中隨處可見，為作品增添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