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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心力此中收——《呂留良詩箋釋》述評(李天飛)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6年06月07日09:28 來源:光明日報 李天飛
《呂留良詩箋釋》俞國林 撰 中華書局《呂留良詩箋釋》俞國林 撰 中華書局
圖為呂留良《耦耕詩》手跡(上海博物館藏)圖為呂留良《耦耕詩》手跡(上海博物館藏)

  俞國林先生的《呂留良詩箋釋》(以下簡稱《箋釋》)終于面世了。俞先生致力于呂留良研究二十年,有一方小印“廿年心力此中收”,窺此可知其中甘苦?梢哉f,這部著作無論是從學(xué)術(shù)角度、古籍整理規(guī)范角度,還是從出版角度,都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呂留良名氣甚大,但由于他是清代最大文字獄的受害者,詩文的刊刻、傳播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基本上都是以鈔本秘密流傳的。所以限于以往的條件,呂留良的詩文,直到今天并沒有一部嚴格意義上的符合古籍整理要求的著作,以供學(xué)界使用。而俞國林先生的《呂留良詩箋釋》,恰好彌補了這個空白。

  以下準備就三個方面,談一談這部整理著作的價值所在。

  一

  從版本上說,俞國林的《呂留良詩箋釋》可謂遍求眾本,凡國內(nèi)可見的版本,悉收其中!豆{釋》所參考的版本有:上海圖書館藏御兒呂氏鈔本、清管庭芬鈔本、清張鳴珂鈔本、清嚴氏鈔本等十余種之多。除了刻本之外,其他形態(tài)的文獻,如《種菜詩》真跡,亦列為參校對象,正應(yīng)了那句話“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傅斯年語)。

  這些校本,在實際的校勘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除了一般的補缺、訂誤、提供異文之外,茲舉二例以明其價值:

  《同黃九煙陳湘殷陳紫綺吳孟舉諸子集東莊梅花下聯(lián)句醉歸仍分賦五首》最后一首,底本原作“詩聯(lián)強韻過,酒戲暗鬮探”,五六個版本均同,獨嚴鴻逵《釋略》曰:“按‘過’字無意味,必是‘逼’字之訛,后‘暑逼園官急水符’,初亦作‘過’,力民見而正之,與此皆錄寫之訛也。”張鳴珂鈔本即作“逼”,故《箋釋》據(jù)改。應(yīng)該說,這是一條有理、有力,并吸收了前人?背晒男S。除了過、逼二字形近致訛外,嚴鴻逵所言,自是知詩者之談。強韻,即險韻,清詹賢《詹鐵牛詩文集》續(xù)集卷一“險韻逼人難步武”,亦是其例。若非參校眾本之廣,定無此一間之達。

  如《哭彗兒》第六首,底本“杯留殘藥汁,帽剩舊桃符。鬼隊誰提抱,妖花孰笑娛”的“孰”字,底本原作“舊”,嚴鈔本、釋略本、詩稿本、怡古齋鈔本、管庭芬鈔本同;詩文集鈔本作“奪”,有校曰:“原本作‘舊’。”釋略本校曰:“末首第六句‘舊’字誤,但不知原作何字!币驗榍耙痪湟呀(jīng)有“帽剩舊桃符”,故此句中“舊”字肯定有問題;若做“奪”,于意又不甚通。而張鳴珂鈔本、萬卷樓鈔本正作“孰”,與上一句“誰”字正好對上,《箋釋》據(jù)此改。

  二

  《箋釋》在整理中,獨創(chuàng)了“資料”一體,并析“箋釋”與“注釋”為二,也是引人注目的一點。以我個人的揣度,俞先生作這樣的設(shè)計,既基于學(xué)者的自覺,又出于編輯的靈感。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別集整理,學(xué)界所注意的多側(cè)重于學(xué)術(shù)問題,例如一首詩該系在哪一年,作地在哪里,所贈者為誰,一句詩的典故是什么等等。但是,在編纂上的問題,同樣應(yīng)該引起重視。也就是說,該怎樣針對具體的作者,設(shè)計具體的整理方法和體例,如何分冊,如何分卷,如何處理正文和注釋、校記,如何設(shè)計正文以外的結(jié)構(gòu),使之用最合理的方式容納最豐富的內(nèi)容。

  并不是所有的別集,都有一個一成不變的體例。呂留良既不是早期有宗師地位的大詩人,又非泛泛之輩。他的詩集,一方面自然在文學(xué)史上占有一定的地位;另一方面,與明清易代的歷史實在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如果將那些與詩作相關(guān)的素材——尤其是散見的碑銘行狀、唱和題記,一般手段不易檢得者,或自有完整個體,不便剪裁者,放在傳統(tǒng)的“箋注”或者“附錄”里,又實在有些冗雜枝蔓,或者不便翻檢。這時,在相應(yīng)的詩后留出一個“參考資料”的位置,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對于一首詩的解讀,一方面要編年考訂、索隱本事;另一方面還需要對具體語詞、典故作疏解征引!豆{釋》將這兩點分開,前者歸“箋釋”,后者歸“注釋”,俾眉目清晰,也是很有特色的。俞先生長期從事古籍整理出版工作,深得古籍編纂個中三昧。所以說,這更應(yīng)說是編纂學(xué)上的一種探索,是為這種情況下如何處理問題、剪裁史料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

  俞先生致力于呂留良研究二十年,此前已有《天蓋遺民——呂留良傳》等著作問世,所以這部《箋釋》搜集呂留良及相關(guān)人物、事件的材料也是不遺余力的。一些小人物也毫不放過,往往從十分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出人意表的材料。

  三

  關(guān)于這部書的“箋釋”和“注釋”,也值得寫幾筆。

  關(guān)于“箋釋”,本書特重詩文互證、詩史互證,事無巨細,必探至不能再探而后已。小事如呂留良有咯血之疾,《九月二日同馬允彭篯侯董采載臣大兒公忠從子至忠放舟東游》詩謂“老病感觸多,細碎氣上逆”“諸子憫吾衰,扶攜事游歷”等,“箋釋”即引陳梓《陳一齋先生文集》卷五、公忠《行略》及嚴鴻逵《親炙錄》等文獻,落實了“老病”“游歷”的具體細節(jié),點活了這些文獻之間的關(guān)系。

  大者如學(xué)界已有討論的呂留良、黃宗羲交惡事!顿淈S太沖》《贈馀姚黃太沖二首》等,是呂留良與黃宗羲早期交往的作品。于《贈黃太沖》下,本書引黃宗羲《匡廬游錄》,記述了與呂留良訂交事。又于《贈馀姚黃太沖二首》下,引嚴鴻逵《釋略》述呂、黃二人分歧之所在,在于信奉學(xué)說之不同。至《贈鄞高旦中》詩下,更收錄黃宗羲《高旦中墓志銘》、呂留良《與魏方公書》等文獻,充分表明了呂、黃及旁觀者之態(tài)度。

  呂留良詩,源自老杜,挹江西詩派之菁華,頗重字字有來歷,所以為具體詩句作箋注也處處考驗著整理者的學(xué)養(yǎng)。具體問題,散見諸篇,這里僅舉一個具體問題,以見整理者之功力。

  如《贈黃太沖》有“黑龍飲渭燕云沒,白馬投河江左虛”一語。整理者注引《太平廣記》卷三五《成真人》,載成真人為唐玄宗書讖語云“蜀路南行,燕師北至,本擬白日升天,且看黑龍飲渭”,又“白馬投河”,即《唐書》載白馬驛沉朝士“清流”于河事。二句實暗指清兵南下,明廷誅除異黨的時事。

  值得一提的是,呂留良是前明遺民,學(xué)宗朱子,其人作詩,學(xué)問自足,又善于用典,常常在不經(jīng)意間,隨手引來的典故,就寄托了作者的無限憤慨。清代統(tǒng)治者興文字獄,找出了呂氏許多“大逆不道”的所謂“謗議及于皇考”的言論,其實更多的“謗議”,仍然隱藏在呂氏詩文集中,不經(jīng)探微發(fā)覆恐怕還不能發(fā)現(xiàn)。而這部《箋釋》,正是盡了最大的可能,為這些尚未發(fā)掘的內(nèi)容作了詮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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