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欲與惶惑(季進)

　　羅望子中篇小說《邂逅之美》，《人民文學》2016年第3期

愛欲與惶惑

　　世間相遇，總是毫無征兆。邂逅之事，多是意緒起伏難平，驚悸未定，爾后幾許悵然，幾分歡喜，盤旋其中。小說《邂逅之美》的開端以寧海路作為引 子，但名為強調(diào)，實為架空。作為人物活動的空間，在此處被虛化，其所喻示的恰是人物的虛無感、漂泊感以及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無所倚靠。

　　寧海路是K和蘇楊邂逅相遇的起點，隨后便隱匿了蹤跡。小說最后，寧海路再次出現(xiàn)，“第二天，他沒有要接待方陪同和接送，也沒有參觀當?shù)氐拿麆俟?跡，甚至連這個城市有沒有一條寧海路也沒顧得上查點查點�！笨臻g上的無處歸依，人物凌亂的思緒和語詞，夾雜著其間的曖昧和欲念令場面一度失控，人物的虛無 和恐懼在小說接近尾聲時被一個憑空而降的“綁架者”進一步強化。綁架的出現(xiàn)在小說中顯得頗為蹊蹺，與其說綁架者剝奪自由、威脅生命，不如說是受困于欲望與 想象的擬人化呈現(xiàn)。

　　小說以K與蘇楊的邂逅為開端，除去幾句寒暄，更多的便是姑娘的茫然：工作上的糟心經(jīng)歷令她身心受累，前男友帶來的創(chuàng)傷更使她黯然神傷。蘇楊難以 擺脫過往的心如槁枯，也無法避離當下的驚心動魄。至于K，與蘇楊的邂逅讓他的欲念無端地被撩撥起來，緊隨而至的是擾人心性的絮語和調(diào)情，一度令他迷失自 我。他既陷溺于兩人的邂逅，也茫然于曖昧不明的關系之中，難以自拔。絮絮叨叨、欲言又止、欲迎還拒的情絲糾纏，體現(xiàn)出人物內(nèi)心的瑣屑和精神的凌亂。

　　綁架的地點完全偏離了既有的時空設定，來到一個莫名偏遠的山溝里，作者拋開了小說和人物原本依存的空間，放棄了其無法直面的空間之困，轉(zhuǎn)而去開 啟對于時間的思慮：“在我看來，我們的生活是永遠的過去式。和前男友在一起的日子，可以算是遙遠的過去。如我們現(xiàn)在坐在一起，面對面肩并肩的交談，則是可 見的過去。而未來是尚未確定的過去的一種形式。因為沒有確定，才感覺到了新鮮。至于我在山中被綁架的日子，則是新近的過去，隱秘的過去�，F(xiàn)在，我只不過是 從新近的過去，走入了可見的過去而已�！笨謶趾屠Щ罅铄忮擞善鸪醯捏@艷變?yōu)橐粓鲶@險，再次印證了他們在面對過去與當下時的惶恐。

　　小說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意象——火車，這里同樣是時間和空間移動的最佳表征，也是時空轉(zhuǎn)換的重要載體。火車的終點成為了K對蘇楊懷念的起始。小說 最后，萬念歸寂的K又想起了寧海路，還有寧海路上的櫻桃樹，“櫻桃樹不僅意味著一條路和一個來去無痕的女人，還是從新近的過去破空而出的存在感，是他能夠 緊緊攥住這個世界的惟一現(xiàn)實，所以對此，K極為期待”。結尾處寧海路上的櫻桃樹不僅曲終奏雅，點綴了原本虛無空洞的寧海路，而且也作為一種意象講述了一段 邂逅，追憶了一次情思，敘說紛亂蕪雜而又渺無蹤跡的愛戀絮語，同時見證過往的慌亂、當下的踟躕與將來的不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