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童話長大了才讀得懂(瘦豬)

托爾斯泰在給孩子講故事

《童話里的世界》 作者：藍藍 中信出版社 2016年1月

　　安徒生覺得每個童話背后都應該藏著成年讀者。女詩人藍藍說，“想要真正讀懂一篇童話，你得擁有長到99歲的智慧�！庇行┩�話的確需要一點見識才讀得懂。

　　小時讀童話，喜歡《木偶奇遇記》、《吹牛大王歷險記》這種冒險的書，當初也沒覺得有什么教育意義，光顧看熱鬧了。所謂教育意義，都是教育家分析出來的。書籍對人的影響在于潛移默化，潤物無聲。我們很小就知道說謊不對，也知道說了謊鼻子不會像匹諾曹變長，一樣讀得津津有味�！逗５呐畠骸分�類的比較柔軟的童話我不愛讀，大概是性別原因。《吹牛大王歷險記》中蘊含的語言邏輯關(guān)系、哲學悖論，我相信即使是成人也未必徹底明白。好童話在讀者年幼時，是眺望世界的一扇窗。如果青年人愿意讀，童話是另類的現(xiàn)實想象。當你有了閱歷、智慧，回過頭來再讀，童話是對這個并不詩意的世界的一次詩意的總結(jié)。童話不拒絕美好，但不僅限于美好，更多的時候，是“黑童話”。

　　安徒生覺得每個童話背后都應該藏著成年讀者。女詩人藍藍說，“想要真正讀懂一篇童話，你得擁有長到99歲的智慧。”有些童話的確需要一點見識才讀得懂。例如卡爾維諾的《黑羊》�！昂谘颉币辉~在西方國家代表不吉利、扎眼，或敗家子�！逗谘颉穼懙氖且粋�人人都是賊的國家，因為大家都偷，倒也相安無事，有一天來了個誠實的人……托爾斯泰《沙皇和襯衫》寫病重的沙皇到處找一個幸福的人，只有幸福的人的襯衫才能治好他的病。沙皇終于找到了這個人，卻發(fā)現(xiàn)……我不想劇透童話的結(jié)局，總之令人吃驚。孩子們讀了會覺得很好玩，一個人人都是賊的國家當然好玩了。首先，賊是破壞我們現(xiàn)行規(guī)矩的人，然后來一個誠實的人再破壞賊的規(guī)矩。孩子們不在乎規(guī)矩、樂于破壞規(guī)矩，不像成人那么畏懼規(guī)矩。誠實人的最后結(jié)局，孩子們可能不會滿意。成人只注意到品德，藍藍的解讀也是據(jù)此出發(fā)。這亦是成人讀出的不同于孩子的寓意所在。成人也能不費力地猜到《沙皇和襯衫》的結(jié)尾，但有多少成人能真正贊同并堅守那個幸福的窮人的生活方式呢？

　　羅素認為成人之所以不快樂，缺乏幸福感，皆在于欲望太多或欲望太容易得到滿足。而孩子們的欲望往往停留在細小的事上，一堆沙子就能讓他們快樂一天。獨裁者擁有“將別的人和事物作為自己幸福的條件和手段”的權(quán)力，恰恰是他不能幸福的原因。托爾斯泰曾為農(nóng)村的孩子撰寫教材，其中就有《沙皇和襯衫》。那時他是當局的敏感詞，幾乎所有的作品都被禁。托爾斯泰《論生命》里說，“人只有承認了幸福不在個體的生命之中，才能釋放出人性所固有的對人類的寬厚友善，愛的活動才成為可能�！薄皩τ谶@樣的人來說，生命的幸福就在于愛�！薄�—這便是沙皇死也得不到幸福的原因。藍藍進一步闡發(fā)，“我感到快樂：皇帝會害怕這樣的故事，假如他們還沒有愚蠢到讀不懂它的地步。”但是，藍藍沒有提到，要是他們假裝讀不懂我們該怎么辦。

　　法國童話作家胡里埃照著尼莫拉著名的《斯圖加特悔過書》，寫了《黑色國王》童話，與前者不同，《黑色國王》有個明亮的結(jié)尾。孩子們雖然不懂其中的現(xiàn)實意義，卻可以為故事的結(jié)尾雀躍歡呼。待他們長大了，如果記得這個童話，如果再次翻閱，他們是否還能如小時那樣高興？我想，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會帶來不同的反應。

　　藍藍是好詩人，也是一個善于給孩子們講故事的好母親。我曾有幸在一次聚會上見過女詩人，她說到自己雙胞胎女兒時一臉幸福�！锻�話里的世界》選編了近四十篇(首)童話和童詩。她放棄了市面上常見童書收錄的著名童話，根據(jù)自己閱讀體驗，廢十年之功精心挑選而成。她的解讀讓童話成人化，同時也讓讀這本書的成人暫時孩童化。這是一本相當奇妙的書，你可以一邊講給孩子聽，一邊暗自慶幸，其實我也是剛剛讀懂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