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是一種文化(李朝全)

　　與其他描寫移民題材的作品完全不同，從三峽移民到江漢平原上的基層作家王雄的散文集《從峽江到平原》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種新穎的移民群體生存狀態(tài)，一種令人欣慰的家園遷徙和文化移植。

　　2000年4月，為配合三峽工程建設，王雄全家隨同湖北巴東縣5個鄉(xiāng)鎮(zhèn)13個村的村民移民到如今的沙洋縣，從峽江搬遷到了平原。這是兩個點之間的空間位移，連通這兩個地點的是一條路，一條“回鄉(xiāng)”之路、“尋根”之路。由于這次移民是整座村落2000人成建制集體搬遷，到了新址后，移民村依舊完整地保存著原先在峽江生活時的各種習俗、禮儀和文化，因此鄉(xiāng)親們很快便適應和習慣了新的生活空間，學習并熟悉了平原的耕作種植及生存方式。這是一次“皆大歡喜”的成功移民。王雄作為親歷者與見證者，從2005年起，用自己的筆陸陸續(xù)續(xù)地寫下了對于移民生活的點滴體驗，傳達了“峽江和平原都是我的家”的真切感受。這是一部帶著作者體溫的有熱度的作品。

　　在王雄看來，盡管數(shù)以千計的鄉(xiāng)親是被“連根拔起”移植到一處迥異于山區(qū)的新地，他們也面臨著選擇取舍的艱難，但在心理和精神上他們卻并非無所適從，而是有所附麗有所歸依。他們很快便認同、接受新的耕作及生活方式，迅速融入新的環(huán)境。這種心理的附麗與精神的歸依正是強勁的文化力量。王雄熱衷于描述峽江特有的事物：板壁石與背陰坡、梯田、胡椒樹、油菜花、土木屋、吹火筒、“開山子”、“巴寨子”、青石、渡船、背籠、木甑，津津樂道于家鄉(xiāng)獨特的食物：魔芋豆腐、去皮洋芋、折耳根、野韭菜，著力描述家鄉(xiāng)的龍船調、搟包面、木制犁耙、烤火屋、年豬熏肉等習俗，用心書寫鄉(xiāng)親們淳樸而寧靜的生活及心態(tài)，傾情抒發(fā)自己對家鄉(xiāng)這條生命之根的眷戀與牽掛。家鄉(xiāng)是什么，家鄉(xiāng)在哪里？是這部作品苦苦探究的主題。家鄉(xiāng)是一種情感，是一種寄托。家鄉(xiāng)是生活習俗、是文化。家鄉(xiāng)所特有的帶有土家族風情的生活及文化是全體移民共同的精神家園。只要這種獨特的文化、獨特的生存方式被完好地傳承延續(xù)著，家鄉(xiāng)便不會失去，對于家鄉(xiāng)的眷戀、思念便能得到有效的慰藉。在《八月的根》中，王雄借敘說盆景移栽方式，深思了移民的精神之根與生存狀態(tài)。在《盆景展 慢生活》等文中，反思了變革時代平原上舟車之喧囂與人心之浮躁，倡揚一種慢節(jié)奏的生活姿態(tài)。王雄通過親歷的移民生活深切地感受到：家鄉(xiāng)是靠串動串出來的，串動形成了一個圓圈，連接起了親情、友情和愛情，也連接起了經久不變的年味及家鄉(xiāng)味，字里行間透露出作者淡淡的憂傷與悵惘，輕輕的嘆息與感喟。

　　生存依靠勞動�！稄膷{江到平原》鐘情于贊美勞動，歌頌辛勤的勞作。書中的父親和母親形象令人難忘。《父親的柴事》中，我們讀到了父親的聰明與能干，他精心區(qū)分干柴、濕柴和柴疙瘩(樹根)，分別給它們派上用場；他用木頭來做砧板、板凳，愛惜自己用著順手的工具及農具。在這些作品中父親的言語不多卻很本色，敦厚誠實的個性和善于學習積攢的性格均一覽無余。在《母親的栽苕簽子》中，我們讀到了一位善于積淀傳承的母親。她能嫻熟地用簽子來栽苕，又從鞋匠那里學會用簽子來給自己的家人、親友們補鞋，并能補出花樣來。母親的勤儉品格得以充分凸顯。

　　家鄉(xiāng)是一部讀不盡、寫不完的大書。王雄用了十年時間，打量思考斟酌著峽江和平原這兩個美麗的家鄉(xiāng)，寫下了一批文字沖淡而安靜的散文。他還將繼續(xù)面朝自己的家鄉(xiāng)歌唱吟誦，并在這種吟唱中一次次重返自己的精神原鄉(xiāng)——屬于自己民族的、地域的深厚而珍貴的文化。

　　《從峽江到平原》：王雄著；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