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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寫作的源頭——評孫麗生長篇小說《寒門子弟》(曾海津)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6年05月02日00:56 來源:中國作家網 曾海津

  孫麗生的長篇小說《寒門子弟》(《長篇小說選刊》2016年第1期)屬于傳統(tǒng)敘事,作家用樸素的語言講述與還原了一個底層人物如何實現階層跨越、城鄉(xiāng)跨越,從而完成從農村到城市,進而達到命運蛻變的故事。

  新時期以來,眾多小說關于“農民工”生存狀態(tài)的揭示引起了“關于底層與底層經驗表述”問題的關注。這一母題之所以吸引了不同時代、不同作者以不同方式反復敘述,其核心在于“寒門子弟”到“城市”去不僅僅是小說主人公孫肅恭的個人縮影,更是千千萬萬歷史洪流中與孫肅恭有著同樣的命運的寒門子弟集體的縮影。這是自城鄉(xiāng)二元分化以來,無數農村人渴望扭轉自身命運的殷切期望。從這種意義上講,這部小說不僅僅是個人史,個體命運的精神成長史,更以個人命運為載體折射和剖析了社會現象,并深刻揭示了中國農村鄉(xiāng)土青年的生存狀態(tài)。

  《寒門弟子》是一部鄉(xiāng)土小說,主人公孫肅恭是一位毫無背景的潮汕鄉(xiāng)土青年,18歲,正值“懷揣夢想與愛情”的年齡,可生活的殘酷卻使他沒有太多的出路。那個年代,農民如果試圖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除了當兵和考學以外別無它路。孫麗生對他的小說主人公孫肅恭比路遙對筆下人物少平、少遠更為苛刻。作者沒有安插太多浪漫的、可供幻想的愛情故事在里面,而是以濃重的筆墨傳神地表達了自己這一代人對于“饑餓經驗”的感受力,不僅體現了父愛,也表達了底層生活的艱難隱忍,更體現了作者對于小人物帶有憐憫和同情的情懷。

  孫肅恭從祖父這輩到他,綽號分別為“白丁”、“秀才”和“進士”,這些名字象征了孫家階層的遞漸變遷。他的祖父外號“白丁”,名如其人,是一個沒有讀過書的平頭老百姓。祖父“舊社會一直靠一條小木船幫人送客載貨艱難度日,飽受農民沒有田地之苦”。到了父親孫振山,“早年小學畢業(yè),能夠兩手左右開弓打算盤,背了一肚子古詩文,擅長猜謎,鬧洞房‘做四句’是高手。村里人公認他有文化,加上他父親名字叫白丁,就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秀才!背藢O肅恭一家三代,小說還刻畫了如豆腐佬、孫大炮、大貓、老兵、栗子、小米等一系列鄉(xiāng)土人物形象,這些人物讀起來活靈活現,躍然紙上。

  在眾多人物形象中,麥苗是作者著筆最多的女性人物。作者筆下,麥苗是一個年輕善良懂事的女子,與小說主人公孫肅恭互生情愫,但因為家庭利益糾葛卻硬生生演變?yōu)橐粓霰瘎。焊赣H栗仔強迫麥苗私下約見孫肅恭,然后以“掠人”之罪嫁禍于他。一對情投意合的青年因此遭到誤會,此后麥苗得了怪病,在孫肅恭入伍前年紀輕輕就去世了。麥苗的悲劇讓我們看到中國農村女性命運的悲慘,她們比男性更沒有出路,嫁人似乎是她們無法選擇和擺脫的必然之路,而嫁給誰往往也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麥苗的父親硬生生地葬送了她的感情,利用她為兒子入伍鋪路……更為悲慘的是,麥苗的死在農村社會連一份同情和理解都難以獲得。肅恭的父親因栗仔家的事怪罪于她,阻止肅恭與她的相見。我們看到,女性命運的悲劇在當時的潮汕農村,甚至今天的農村都切實存在,卻又理所當然地被忽視。作者的筆觸是深沉渾厚的,他以橫斷面的方式展示了系列底層人物的命運,關心著人的命運走向。

  《寒門弟子》不僅是一部鄉(xiāng)土小說,更是半自傳性質的軍旅小說。孫麗生的個人軍旅生涯為小說提供了真實而鮮活的素材,他在小說中沒有故意刻畫人物的英雄性,而是寫普普通通的人性。

  《寒門弟子》還是帶有民俗性和地域風格的文化小說。潮汕文化歷史悠久,又有它的獨特性。這篇小說充斥著濃郁的潮汕特點。小說中反復描寫了翰林府,它作為一個歷史流傳物,溝通著過去與現在、歷史與當下。翰林府不僅是后人的精神圖騰,也是潮汕地區(qū)獨特的宗族祠堂文化、家族文化的典型代表。在潮汕農村的劇變中,翰林府是一個恒古不變的精神支柱,圖騰一般地存在于每個寒門子弟的心中。翰林府是鄉(xiāng)村倫理精神的代表,是它的文化內核。正是這個內核,支撐著家族倫理,維系著鄉(xiāng)村秩序。孫麗生的小說,也正是以退守的姿勢不斷回到我們的精神家園和靈魂居所。

  除了宗族文化以外,小說還間或渲染著一絲巫魅氣息,帶有傳奇性。無論是三旦的陰陽眼,還是后來鬼擎長杉入了粟仔的厝等等,這些鬼神傳說也是潮汕文化的又一典型。如果說翰林府是當地文化鄉(xiāng)紳精神的反映,是鄉(xiāng)村文化的“立”的一面,那么彌漫的巫氣、鬼氣也是鄉(xiāng)村蒙昧文化的一面,是需要“破”的東西。作者如實地寫出了一個優(yōu)缺點并存的潮汕農村,以寫實的方式還原了一個真實的、淳樸與蒙昧并存的潮汕農村圖景。

  除了宗族文化、鬼神祭祀文化以外,小說還融入了潮汕方言的敘述方式,在使用書面語的同時夾雜了大量的民間俚語和方言諺語。這使得小說語言具有“原生態(tài)”的特色,讀起來原汁原味?偠灾瑢O麗生的小說浸透了地道的“潮汕味兒”,這種語言讓人物形象更加鮮活生動,也打破了讀者的閱讀慣性,造成某種陌生化的效果,讓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對潮汕文化充滿新奇感。

  孫麗生是一名傳統(tǒng)作家,在忙碌的現代生活和信息流中,人心卻更加向往樸素。孫麗生以逆流而上的勇氣堅持以看似笨拙的方式寫著小說,以真實的目光打量現實,洞察大地,擺出一個作家最誠懇的姿態(tài)。小說《寒門弟子》在傳統(tǒng)寫作方面有著多方面的突破:糅地域、鄉(xiāng)土、軍旅、自傳于一體,并純熟運用書面語和民間方言,體現了作者高度的語言駕馭能力。尤其可貴的是,他的寫作既不服從于商業(yè)性,也不服從于政治命令;既非為了塑造高大全的英雄形象,也非為了歌功頌德。他并不效仿當下的時髦寫作和時髦用語,而是返回自身,返回寫作的源頭,返回靈魂深處,不斷回望精神家園,這正是作品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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