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絡繹《他的懷仁堂》“無依無靠”的肉身(房偉)

　　謝絡繹的短篇新作《他的懷仁堂》(《花城》2016年2期)是一部“戴著鐐銬跳舞”的作品，在家庭倫理這樣一個已被“深耕細作”的領域，顯現出了別具一格的品質。

　　范斌是單親家庭長大的男人，看不起一事無成的父親，對他陽奉陰違，甚至對著干。另一方面，范斌卻與父親存在相濡以沫的情感，他容忍父親的指手畫腳，最后甚至竟容忍他對兒媳劉燕南胡言亂語，想入非非。更奇怪的是小說中的夫妻關系。范斌與劉燕南是自由戀愛，曾遭父親范廣榮的反對，婚后兩人生活平淡，一度因懷孕和范斌工作變動，出現離婚危機。但她“鬼使神差”地同意了照顧范廣榮，竟然還幫助范廣榮清洗下身……這是一部初讀讓人“驚悚”與“混亂”的小說，它溢出了家庭倫理小說的主題平庸化。謝絡繹的尖銳之處在于，她穿透那些甜膩生活的假象，拒絕曖昧的情感表達，深刻地隱喻了當下中國人茫然失措、無所適從的“精神無依”感。這是世俗神話的終點，也犀利地撕開了世俗生活曖昧的裙角，裸露出那些丑陋的絕望。

　　范廣榮一生的兩大遺憾，一是未能再娶，二是未能當上工會主席。他只能頑固地介入范斌的生活，不惜拆散這對小夫妻，起因是無處訴說的孤獨；劉燕南的離婚和回歸，也出自情感無依的痛苦。世俗生活最大的成就，也是最大的恐慌都在于“歷史終結”。歷史無法為人生提供戰(zhàn)爭、進步、啟蒙、偉大的愛情與背叛。當世俗嘲弄歷史之時，孤獨的人群，也只能面對彼此肉身“最后的孤獨”。最能體現這一點的，還在于范廣榮歷史教師的身份。歷史為人類記錄那些發(fā)生過的重要人物和時刻，而它的記錄者范廣榮，既不能擔當傳播歷史的光輝形象，也已不再相信歷史。題目也很好地印證了作者意圖——“他的懷仁堂”并不是偉大歷史的發(fā)生空間，也不是逼仄的公寓，只不過是那些孤獨無依的肉身。

　　小說最后，范斌對父親垂死肉身的恐懼，也是對死亡與衰老的恐懼、對“沒有歷史感”的世俗生活的恐懼。父親死去的肉身，不過是范斌明天故事的預演。它使情感和欲望變得可疑、悲觀，甚至黑色荒誕。小說揭示了世俗生活的“虛假”與欲望的“虛妄”，作家憑借鋒利與冷靜的文字手術刀，切割世俗生活厚厚的脂肪，以最后的鮮血與死亡，挑動我們脆弱的神經，并刺激我們重新審視彼此的存在。(房  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