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的真誠與永恒——胡辛的文學與人生(溫江斌)

　　30多年來，她創(chuàng)作了1000多萬字的小說、散文傳記和影視劇本，是江西文學成就突出的女作家，也是新時期女性寫作的代表作家之一。她站在時代前端，傾訴女性、歌吟家園、堅守理想，以其蓬勃的敘事在守恒變異中求新，注定成為我們時代文藝創(chuàng)作的獨特標桿。她就是作家胡辛。

　　別樣的女性吟嘆

　　1983年，胡辛攜處女作《四個四十歲的女人》初涉文壇，以四個女人在過去20年的尋覓來深切地演繹女性情愫，勇敢地發(fā)出“女人為什么要有自己獨立的節(jié)日”的詰問，濃厚的女性意識洞開了別樣視野，發(fā)表后即獲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此后20余年，她始終以一顆摯愛生活和文學的女性心靈堅持寫作，筆耕不輟。她倔強而又執(zhí)著地將她豐沛的女性意識汩汩流淌在筆下，無論是奶娘那無私博大的奉獻，艾小雨、樹云執(zhí)著于事業(yè)的激情；還是四小姐那無悔于愛情的堅貞，小弟、谷子、金景景的敢愛敢恨的獨立……這些紅土地與白土地上普通女性的蒼涼，雖備受苦難卻煥發(fā)出熾熱的生命光芒，滾燙著濃烈的現(xiàn)代女性意識。

　　這種女性主體自主與自覺的意識在《懷念瓷香》和《薔薇雨》兩部小說里得到了豐沛的表達�！稇涯畲上恪肥且徊坑兄�豐富象喻的作品，在胡辛的心中，瓷都就是一座母性的城，白色的荒原是母土，她所極力張揚的窯門圖騰正是赤裸著繁衍生命的甬道，祭奠著女性分娩的苦痛與偉大。在《薔薇雨》中，胡辛借著薔薇的書寫，呈現(xiàn)了七姊妹在情愛追求過程中不同的生命形態(tài)：那欲愛時的等待與渴望、震顫與悸動，是重生與瀕死一般的燃燒與撕裂的痛。都說傳記是男性的歷史，然而胡辛的三部長篇傳記《蔣經(jīng)國與章亞若之戀》《最后的貴族——張愛玲》《陳香梅傳》以她“寫出女性真實”的勇氣和力量，將這幾名傳奇不凡的女子穿行于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這是女性追問自我、尋找自我的人生旅程。

　　胡辛的女性吟嘆，想象淋漓，潑辣實在，正是她文學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胡辛似乎更傾心于講述女人的故事和女人的世界。胡辛在她自己的一間屋子里思考與自省，用文字向人們傾吐女性的幸福與疼痛、甜蜜與苦澀，訴說著女人的美麗與平凡、剛強與脆弱。同時又大膽地敞開心扉，用女人的眼睛去注目這個繁復多元的世界�；蛟S，關(guān)于女人的故事總能喚起她心底的深深眷念和記憶。

　　贛鄱大地的歌者

　　韋勒克說：“偉大的小說家們都有自己的藝術(shù)世界�！焙�辛生于江西瑞金，童年遷往南昌，成年后先后在景德鎮(zhèn)、南昌從事教育工作。可以說，贛南、景德鎮(zhèn)和南昌構(gòu)筑了胡辛文學的總體世界。她有著對于故土家園的深情。自創(chuàng)作伊始，她筆下的贛鄱大地跟隨著她一起成長，她所寫下的便是腳下的這方水土和這方女人的生命關(guān)聯(lián)。如果說《四個四十歲的女人》對南昌地域地志的描摹是全景，那么《街坊》《情到深處》就是中景，而《薔薇雨》則是這個交織著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城市的特寫�！端N薇雨》描寫了贛地洪城從大井頭、系馬樁、三眼井、六眼井、孺子巷再到大井頭這么一個磨磨圈大的地方，描寫了這方土地所特有的民俗、世態(tài)、語言、習慣。胡辛的南昌書寫留住川流不息的時光，為這座城市留下永不磨滅的文化記憶。

　　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在瓷都景德鎮(zhèn)生活8年的胡辛始終如一地對這片故園充滿了深深的眷戀。瓷城系列《瓷都一條街》《昌江情》《禾草老倌》《地上有個黑太陽》《“百極碎”啟示錄》《懷念瓷香》，都可以讓我們聞到書卷中掩飾不住的陶瓷芬芳。胡辛憑著機敏、靈透、細微的藝術(shù)感覺，把瓷都所獨有的風土人情和獨有的文化內(nèi)蘊細致地品味出來。在胡辛的南昌、景德鎮(zhèn)和贛南的文化探尋中，歷史古城南昌民俗風情撲面而來，瓷都景德鎮(zhèn)陶瓷文化琳瑯滿目，而贛南則是一種紅色印象、一段童年情結(jié)。紅土系列《我的奶娘》《粘滿紅壤的腳印》《這里有泉水》等作品從容地展露贛南地域特色文化，她傳承著贛南的紅色文化內(nèi)涵，又娓娓絮叨著對贛南的情感體驗。那一片刻骨銘心的風景，綿長悠遠又情到深處。

　　胡辛曾說：“如果說文學作品是長青之樹，傳統(tǒng)便是哺育著滋潤著她的河流，地域便是綠樹賴以生存的土地。沒有這條河流就沒有我，沒有這片土地便沒有我的作品。”這些地方不僅有著地理學上的意義，而且深蘊著精神學價值。胡辛在尋找故土家園的同時，她自己也被故土家園所尋找，一切難解難分，成為這片廣袤土地上的一部分。

　　迷失風景中的堅守

　　如果對胡辛的作品進行深入研讀與思考，就會發(fā)現(xiàn)，她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造出那么多那么好的元氣充沛的文字，源于她內(nèi)心深處對生命和大地的敬畏和熱愛、對真誠和理想的堅守。在她38部文學作品中，那些如贛水般的文字承載著豐富的情感波濤，時而疾速地沖上河岸，時而深不見底。毫不夸張地說，她的那些文字為漸趨凋零的樸素重新賦予了力量，延伸著千百年來對真誠的期待。

　　是的，她不僅喟嘆女性、歌吟故園，而且在喟嘆和歌吟中希冀皈依，希冀在迷失和失落的時代里保持真誠和理想。《四個四十歲的女人》傾力描摹的是一位堅守理想的“女性”：她無怨無悔地在鄉(xiāng)村從教，得到的是學生們“人世間最崇高、最熱烈的愛”�！端N薇雨》在質(zhì)疑“世界有沒有愛”之時，深切地渴望著真誠，期待那份“在這個物欲橫流、一切向錢看的紛繁世事中，總還保留著純真又熾熱的情，”胡辛曾動情地說：“我們得到的是我們從未擁有過的，而我們輕易拋卻的也許是我們乃至我們以后的幾代人所苦苦尋覓的。”她對理想和真誠的擁抱和渴望是如此熱烈，這是怎樣的執(zhí)著與堅定。

　　新世紀以來，胡辛在精神之旅上繼續(xù)高蹈遠揚，呼喚漸趨流失的人文關(guān)懷與道德堅守。劇本《聚沙》和《沙之舞》最為集中的寄托了她在一個實用主義、商業(yè)大潮和消費主義即將獲勝之時對時代價值酣暢淋漓地追問與思考�！毒凵场氛故玖水敶�大學校園學生之間、師生之間、老師之間單純又復雜的關(guān)系，碰撞出人性深處的真與偽、善與惡�！渡持�舞》是關(guān)于象牙塔中的莘莘學子在學習、生活、愛情中真善美的糾葛。兩部作品將現(xiàn)實中的亮麗與灰暗、真誠與虛偽、自然與做作、守望與超越進行了生動地還原重構(gòu)、深化升華。嚴肅而獨特的審視評判，讓人們深深感受到了其中所蘊藏的撼人心魄的力量。

　　30多年過去了，胡辛以她的變與不變，展示出了她獨特的美的歷程，她那執(zhí)拗而深情的尋找之旅，充滿細膩人性的絮語和復雜的人生況味；她那樸素中的豐沛、絢爛中的純真、率真中的和美，穿行于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超越了性別與地域的書寫，在文學與人生中聳立著別樣的真誠與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