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現(xiàn)場，致敬悲壯的生命(路艷霞)

　　作家何建明新書《爆炸現(xiàn)場》首發(fā)，回望記錄天津“8·12”大爆炸

　　回到現(xiàn)場，致敬悲壯的生命

《爆炸現(xiàn)場》封面。

何建明

　　昨天，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報告文學作家何建明最新作品《爆炸現(xiàn)場》在京首發(fā)，兩位年輕的消防英雄周倜、連天琪也來到現(xiàn)場，他們親歷了天津“8·12”大爆炸，這本書里寫了他們的戰(zhàn)友，也寫了他們自己。兩位年輕人表情嚴肅，一言不發(fā)，但細心的人們會發(fā)現(xiàn)，在作家講述的過程中，20歲的周倜悄悄掉下了淚。

　　對何建明來說，重回天津“8·12”大爆炸現(xiàn)場，是“最刺痛內(nèi)心的寫作”，但他說，把爆炸現(xiàn)場的悲壯生命寫出來，更是為了讓人們不要忘記那場災難。

　　70%的內(nèi)容，媒體沒報道過

　　發(fā)生在2015年8月12日深夜的天津大爆炸，造成165人遇難，其中消防人員占多數(shù)。從去年9月開始，何建明赴天津采訪，與上百位消防隊員及家屬詳談，寫成了這部報告文學作品。這是迄今唯一一部還原天津大爆炸的非虛構作品，親情、友情、愛情在災難面前一一盡顯。

　　關于那場大爆炸，消防隊員和指揮官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生死？自警鈴響起時，真正的火情現(xiàn)場如何？大爆炸前的瞬間，他們留下了怎樣的對話？消防戰(zhàn)士張超方昏迷40多天，在媽媽的呼喚下如何醒來？燒傷最嚴重的消防隊員巖強，作為“燒焦人”是如何復活的？

　　“這本書70%以上的內(nèi)容是在媒體上沒有的�！焙谓�明說，之所以要寫成報告文學，是因為新聞報道還有很多盲區(qū)，很多細節(jié)都被遺漏了，而他想告訴大家在那場大爆炸之后，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的真實情況。

　　比如，針對有人質疑消防指揮員在瞎指揮，何建明說，根據(jù)重聽當時的對講機錄音，他所知道的實情是，指揮員及時下達了命令，“在現(xiàn)場一看有危險就趕緊撤”“暫時不能用水噴”，并不存在所謂瞎指揮。他甚至直言，消防隊員的表現(xiàn)接近完美。

　　和那些遭遇過災難的消防員深入接觸之后，何建明還發(fā)現(xiàn)了一個令人振奮的事實，“他們沒有被如此慘重的傷亡嚇倒！”他數(shù)次提及自己和消防戰(zhàn)士張超方見面的場景，小伙子昏迷了40多天后，在媽媽的呼喚下，剛剛醒來，“小伙子，你是英雄，向你敬禮！”何建明以一名老軍人的身份，向這位年輕的消防員行了一個軍禮，沒想到張超方立刻用綁著白紗布的右臂，回了一個標準的軍禮。他的積極樂觀，瞬間感動了何建明。

　　一開始采訪消防員并不順利

　　何建明最初是從電視上看到關于天津大爆炸的新聞報道，作為報告文學作家，他有著強烈的欲望，“把真相記錄下來”。

　　因為當時爆炸現(xiàn)場情況復雜，有關方面不允許作家到達第一線�！爸钡絿鴦赵赫{查組開始調查后，有關部門找到了我，希望我寫這個題材，我才幸運地獲得了這樣的機會。”何建明說。

　　實地采訪前前后后大約持續(xù)了兩個月。一到天津，他堅持要到爆炸現(xiàn)場看看。“當我站在那個炸出來的大坑前，目睹被炸成一片廢墟的現(xiàn)場時，我感覺自己的心像被鐵叉子扎著一樣痛苦不堪。”尤其是看到犧牲、失蹤了的消防官兵們的衣服、遺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幾度落淚。

　　剛開始采訪幸存的消防隊員時并不順利，他幾乎都會聽到這樣的話，“記不得，什么都記不得了�！彼�還發(fā)現(xiàn)，幾乎每個人都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不愛說話。

　　“對于傷者，對于內(nèi)心有痛苦的人，首先要信任�！焙谓�明說，他自己是軍人出身，和他們是戰(zhàn)友，“只要一說我也當過兵，我們的感情就沒有界限了�！背醮我娒鏁r，何建明幾乎很少讓他們回憶不堪回首的瞬間，而只是問傷口還疼不疼，什么時候和親人見的面等等。第二次見面，他拉來一車書給這些年輕人看，“我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他們知道生活還長著呢�！敝饾u地，那些緊閉的心開始逐漸打開了。

　　還有一些現(xiàn)場，因為種種原因，何建明無法在書中呈現(xiàn)。他說，搜救隊員在爆炸核心地，發(fā)現(xiàn)有一批消防隊員犧牲在那里，他們成片地倒下，尸骨大多變成了一具具鈣化了的白骨架，雙臂高高地舉著，右臂比左臂舉得更高，“專家告訴我，當爆炸發(fā)生的瞬間，消防隊員在犧牲前下意識地試圖舉手遮擋，而爆炸的氣浪和燃燒的烈焰來得太迅猛，他們剛剛下意識作出一個抬臂動作時，生命便瞬間化成了灰燼�！�

　　“活著的人，要給他們保障”

　　何建明2003年寫“非典”，2008年寫汶川大地震，2015年又寫了天津大爆炸，對他而言，出現(xiàn)在重大災難事件現(xiàn)場，報告文學作家不能缺席。

　　1980年，24歲的何建明推出第一部報告文學作品《騰飛吧蒼龍》，“當時茅盾還在，我寄給他，在他編的雜志上發(fā)表了。這個作品還得了個全國獎�！彼�也從此在報告文學界聲名鵲起。1998年，何建明完成《落淚是金》，社會各界自發(fā)向大學貧困生捐款2000多萬元，并推動了國家針對這一群體的救助政策的改進。

　　何建明今年60歲了，他很清楚憑借一部報告文學火遍中國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退后二三十年，一部作品能熱鬧一兩年，但現(xiàn)在做不到這一點了�！辈贿^，不管別人怎么想，他依然覺得報告文學作家要有擔當。他固執(zhí)地認為，寫報告文學，就是要引起人們的反省、警惕。此次寫《爆炸現(xiàn)場》，他要譴責“那些為了賺錢而不顧他人生命安危的公司老板，還有那些失職、瀆職的官員”。他更希望通過這部作品，喚起有關部門對后續(xù)問題的重視，比如關于那些幸存的、聘用制的消防員，“我可憐這些小孩，爆炸發(fā)生時，他們什么都不顧，沖到了現(xiàn)場�！钡�當他去實地采訪時，他們的待遇并沒有改變，還是每個月掙兩三千元，“活著的人，要給他們保障，要提高他們的待遇�！�

　　何建明采寫《爆炸現(xiàn)場》時，恰逢白俄羅斯女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她也是一位非虛構寫作者�！袄蠈嵳f，當我拿到翻譯成中文的她的作品時，我有失望，也有欣慰。失望的是，她的作品不過如此；欣慰的是，我們可以比她寫得更好�！焙谓�明自認為，就《爆炸現(xiàn)場》這部作品，如果翻譯得好，拿到西方世界，也絲毫不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