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幾個文學研討活動都很有意思,比如“多媒體融合下的青年寫作”、“新媒體環(huán)境下女性文學的生產與傳播”、“全媒體時代文學價值的發(fā)現(xiàn)與闡釋”等。其中,多媒體、全媒體、新媒體反復出現(xiàn),我們在文學現(xiàn)場如此高頻率地談論和研究這些話題,其實反證和內含著一種急切與焦慮:面對新興的文化生產傳播方式,面對《瑯琊榜》與《花千骨》,面對網絡大神與粉絲文化,純文學的寫作者和研究者漸生一種深深的不安和無力感,所以更加急切地想要厘清和再次重申文學的價值與意義。那么,文學原本不證自明的合理性與有效性,在新的時代環(huán)境下模糊和搖擺了嗎?
網絡文學似乎對純文學沖擊最大,但它并非橫空出世,其本質上就是五四新文學所奮力反對和革新的舊體小說和通俗文學,經由網絡這個新興媒介滿血復活。其文本和下游IP衍生品,就是順應社會經濟文化發(fā)展而再次回歸的大眾通俗文藝。所謂通俗,它的文本質地就注定了這種文藝門類接地氣的審美傾向和價值觀攜帶,其講述的通常是大多數人普泛的情感慣性和認知判斷,較少強調作家對生活的獨特審美感受和個性化表達;網絡文學作為大眾文學形式,其攜帶的價值觀念和認知水平,不似純文學所著力追求的高出公眾平均水平的思想性。如果說,純文學寫作致力于挑戰(zhàn)陳詞濫調和人云亦云,通俗文學恰在為普遍存在的既有意識和觀念生動賦形。那些正在流行、最當紅的大眾通俗作品,可以很明顯地折射出當下社會的普遍認知水平和人格想象。比如,我們從《花千骨》《何以笙簫默》以及“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流行言情模式中,可以明顯感受到當下社會普遍的女性自我想象和內在欲望,更可以從中觀察到大眾心理普泛的婚戀價值觀和性別秩序意識;充斥屏幕的瑪麗蘇模式,呈現(xiàn)出來的不是現(xiàn)代社會女性自尊、自強、獨立自主的明確主體意識,而恰恰是對現(xiàn)代價值中個性解放、個人奮斗以及兩性關系中自由平等觀念的丟棄和喪失。這與《致橡樹》中“我如果愛你,絕不做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你有你的銅枝鐵干,我有我的紅碩花朵”形成鮮明的對比。
而文學的價值和意義,恰在這時得以凸顯。強大的、內在性的獨立敘述人,是基于現(xiàn)代小說和新文學的興起而普遍確立起來的,那種對“他人的真理”的理解和闡釋,那種對“理所當然”和“想當然”的質疑和挑戰(zhàn),正是文學獨特的價值。而純文學和通俗文學、精英文學和大眾文藝,在一個正常的社會文化生態(tài)結構中,本就應該層次分明又并行不悖。而且從歷史經驗來看,二者相互支撐、影響、滲透,共同參與著文化脈絡的演進。作為大眾文化原創(chuàng)力基本源泉的通俗文學,與作為時代思想力審美力標桿的精英文學,二者的共存和交互,也該成為當下文學、文化的常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