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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透明的符號學——評卓雅著《詩人之影》(趙毅衡)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6年02月15日10:57 來源:文匯讀書周報 趙毅衡
 《詩人之影——帕索里尼,他的電影和他的演員》卓 雅著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

  帕索里尼顯然是個值得寫的人物,值得一再大寫特寫的人物,個性張揚敢于與庸眾不同的人,生前總是領受遭人毀啄的代價,死后總會吸引傳記作者的文墨作為回報。任何社會對于生者死者標準不同:生者要規(guī)矩,死者要有趣。這樣的例子很多,尤其是藝術家。

  不過帕索里尼不是一般的“丑聞藝術家”,他不僅是個詩人、作家、導演,他還是一位學者。他被尊稱為“電影符號學的奠基人之一”,這就有點出奇了。誠然,從來作家詩人都喜歡談理論,而且頭頭是道作出了巨大貢獻,甚至形式論都有作家理論家,亨利·詹姆斯、E·M·福斯特、米蘭·昆德拉等等;作品難懂的先鋒作家詩人更喜歡談理論,先鋒作家博爾赫斯、新小說家羅布-格里耶,也都是理論大師。但是符號學不一樣,符號學不能從一點感想出發(fā),就得出一個體系性的理論:符號學的推演過程,總是很邏輯的,絕對是“非詩”的。的確,可能除了艾柯是一個例外 (艾柯的小說寫得像符號學論文,所謂“博學小說”之極致),在符號學發(fā)展史上,找不到一個藝術家。

  但是這樣的事情就發(fā)生了,發(fā)生在1965年6月,在皮薩羅“第一屆新電影節(jié)”上,克里斯蒂安·麥茨、翁貝多·艾柯與保羅·帕索里尼參加理論組,“電影符號學”這門學科正式宣布誕生。而帕索里尼貢獻的,就是他的名文《詩的電影》。與另兩位符號學家相比,帕索里尼的演講的確是“思維不清”,惹來他的意大利同胞艾柯不客氣的批評。但是推理清晰的詩人,還叫作詩人嗎?詩人要是對電影符號學有話要說,那就是詩的電影符號學。

  不奇怪,“詩的電影”,與帕索里尼的另一篇電影符號學名著《電影中的自由間接式》,都成為被后世論者一再設法解讀的電影符號學奇文,他的“泛符號學的形而上學”,讓我們這種蕓蕓學子一代代皺著眉頭做索解。而與此同時,麥茨電影符號學盛極一時,卻漸漸被認為過時;艾柯的符號學理論體系,一度被認為是皮爾斯之后第一人,也漸漸淹沒在新出的學術進展之下。而帕索里尼的文章卻永生在再度解釋之中,“詩無達詁”一般任人評說。我們使出渾身解數(shù),或講解、或辯護、或抱怨,這是帕索里尼的電影符號學期待之中的反應,就像帕索里尼的狂狷等待著后人的驚詫。

  符號學應當是透明的,因為它是一種科學的思維;藝術應當是不透明的,因為它讓解釋停留在形式之美上;因而帕索里尼的符號學,詩人的電影符號學,其本來面目就應當是半透明的。半透明,因為它是半詩半論文,它是詩化的電影符號學。我這個評語不是否定帕索里尼的學術是符號學,恰恰相反,他的語言方式或許詩化,它的論辯方式卻是典型的符號學。符號學就是從最基本的符號單元(例如帕索里尼的“自由直接引語”)出發(fā),擴大到文本構成(電影的基本風格)。

  很多人至今堅持指責形式論-符號學,說符號學忽視歷史、社會、意識形態(tài)等世界性大問題,或是忽視存在、心靈、意識、感情、意向性這樣的主觀根本問題。這是個絕大的誤會:形式論要討論所有這些問題,例如帕索里尼就把他的電影符號學擴大到“自由間接主體性”,延展到電影中的主體意識沖突(導演、演員的主體性與電影文本主體性的關系),擴大到社會文化關系(帕索里尼自稱它的論文是“一種社會學意識”)。但是符號學的做法是從形式的基本單元出發(fā)分析問題,在形式中尋找所有這些大問題的基本表現(xiàn)方式。符號學只是拒絕憑空玄談這些歷史的宏大問題,或主體的奧妙問題。就此而言帕索里尼的兩篇電影論文,把大問題歸結為“自由間接引語”這個形式“種子”,這完全符合符號學的論辯方式。

  這樣的一位詩人符號學家,這樣的半透明符號學論文,當然值得讓卓雅這樣的評說者寫出這本文采飛揚的 《詩人之影———帕索里尼,他的電影和他的演員》。卓雅自己說,她采取的討論方式,“前人從來沒有用過”。的確,帕索里尼的電影符號學,不會獎勵書呆子式的解析,必須要如卓雅這樣一種“半透明”的、詩人氣質的剖析,才能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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