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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哈姆雷特之問”(王紀人)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6年02月04日10:14 來源:文學報 王紀人

  首先我覺得很高興,90后的作者終于登上了文學舞臺。前一段時間文學社活動推出了90后的青年作者,今天作為個人創(chuàng)作研討會討論90后長篇小說是第一次,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說實話對80后我看過一些作品,90后我最多看的是短篇,長篇肯定沒有看過。卞潤華的作品開頭看了,覺得有一些亂,看到1/3覺得不錯,看到2/3覺得這個作者可以看,看到結尾的時候,我就想再看下去。

  看到大家對他的評價不錯,比較由衷地高興,這跟他文學本身的天賦,以及他學習的經(jīng)歷都有關系。他寫的是高考狀元,但是并沒有把它寫成勵志的小說,也不是所謂的心靈雞湯,這是我覺得他與眾不同的地方。

  小說首先是一種倒敘的形式,一開始講高考狀元,然后回溯到整個高中階段,寫人物的高一和高二。高三寫得比較簡單。他把這樣艱苦的學習生活、老師的管教、家長殷切的期待都寫得非常充分。其中的老師寫得活靈活現(xiàn),寫得像魔鬼一樣。作品中提及上海的數(shù)學教學經(jīng)驗,引起英國人的注意,上海老師到英國跟那些孩子“斗智斗勇”,最后一個月下來主科成績提高的10%,令英國人驚訝。也許有人會覺得我們的教育沒問題了,比英國好得多,連人家在都向我們學習。實際上這里問題很大———作品中,他寫了老師的管教、家長的殷切期待、本人的努力,以及他被剝奪的自由、快樂和尋找自我、失去自我的彷徨,以至于心理被扭曲,甚至到了疾病的地步。他沒明確講是一種什么疾病,只提及是帶有憂郁癥性質(zhì)的疾病。家長甚至請了心理老師,企圖對他進行治療。

  這部小說非常充分地揭示了當今中學生在一切為了升學、進入大學的教育機制底下所承受的來自各方面的壓力:來自家庭,來自學校以及社會三方面巨大的壓力。當然還有自身的壓力:做不完的作業(yè),題海戰(zhàn)術,各種各樣的考試,課外的補習班,根據(jù)分數(shù)分班,將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當眾公布成績,還附加各種清規(guī)戒律,獎懲制度,直到最后高考。這些在小說中都有展現(xiàn),而且寫得很自如。那樣小小的年紀,如履薄冰,動輒得咎,左右蒙羞。三好學生泰山因為早戀就受到很大刺激,甚至交了女朋友、跳樓了,當然他的跳樓也是有驚無險,但也有點警告學校的意思。在寫中學生木、泰山、鐵的學習生活同時,還勾勒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生藍溪的形象,將三年的高中生活做了具體生動的展示。之前我還沒有看到過寫整個高中生活過程的作品。

  如果小說僅止于此,也許只是一般水準。為什么我比較欣賞這部小說?作者的過人之處不僅僅是寫現(xiàn)象,而且是寫心理層面,第三則是寫象征的層面。三個層面多方位多方面對我們目前的教育機制,對于學生的人格、心理成長負面的影響做了相當充分的揭示,并提出了嚴重的質(zhì)疑和拷問。

  我覺得這部小說帶有吶喊的性質(zhì),他在其中沒有明確說救救學生,卻的確是在吶喊。在寫學生的心理和幻覺層面,比如寫到青春期時,有一種幻覺,我們多少都經(jīng)歷過,這種心理跟成人是不一樣的。另外從一開始就出現(xiàn),而且在作品中貫穿始終的“黑衣人”,就是“黑袍怪”,代表了所謂的“無我”,以剝奪和收納學生的自我為己任,而且讓學生心甘情愿地放棄自我,進入所謂沒有自我意識的“無我”之境。“黑袍怪”一開始出現(xiàn)貫穿了整個小說,到后來1/4篇幅幾乎都是黑袍怪跟“我”在進行博弈,分量越來越重。這不僅使小說具有魔幻的色彩,而且形成了非常重要的象征意義。這使得小說不僅是現(xiàn)在意義上的提示,而且從心理上對年輕學子內(nèi)心的扭曲、他們的苦悶,乃至于幾乎精神崩潰的心理層面有所體現(xiàn)。

  小說具有一定的魔幻色彩,對于中小學生而言接受度還是比較高的,而且具有重要的象征意義:對自我的執(zhí)著和完善,還是對自我的閹割或者放棄。這個命題我覺得有點像《哈姆雷特之問》一樣,生存還是死亡,他在寫作中的表達達到這樣一種嚴重的程度,也因此帶有存在主義色彩。

  木這個主人翁經(jīng)歷了好奇、無憂、忐忑、叛逆的階段,這在小說里邊以非常特別的方式呈現(xiàn):好奇、無憂、忐忑、叛逆變成了4個小人不斷地出現(xiàn)在作品里,跟木的自我進行周旋。通過這樣的階段,木終于成為一個擁有自我和自我意識的有為青年,因此這也是一部成長小說,但是不是一帆風順,而是在批判現(xiàn)實存在的基礎上的成長小說。它實際上回答了小說的題目“我往何處去”,并且必然隱含了一個命題:“我是誰”。這個作品從頭到底講的是“我是誰”———如果我喪失了自我、失去了自我就不是我,我就不存在,就成了無我,那個無我不是 《老子》、《莊子》的無我之境,是非常消極的,是自我泯滅的無我。

  在這里,小說涉及到終極方法的命題。我們的作品需要提出這樣的命題,或者說是社會命題、終極方法的命題。在公元5世紀前后,在北緯30度左右的地方,古希臘、中國和印度出現(xiàn)了終極關懷的角色,他們開啟了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文化,而他們又有相似之處。這種命題在后來的文化中得到了承襲。中國在漢代獨尊儒術,過去諸子百家是非常開放的年代,會談及終極問題,這在西方中世紀則是一種思想的進步。

  我覺得卞潤華作為90后的年輕作家很特殊,他不再是我看慣了的、從80后開始的碎片化的敘事。那種令人覺得毫無意義的敘事,在一些80后作家自己津津樂道的同時,看的人則覺得是在無病呻吟。卞潤華作為90后的年輕作家,而且是他的“處女作”中出現(xiàn)了對人生價值的追問和追尋,這讓我覺得他從一個理工男變成一個文科男是有道理的。也許接下來他會變成神學男,在下一部小說里出現(xiàn)宗教的東西、更為神秘的,更多的終極關懷。

  如果說作品有什么缺點,就是由于他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命題、亙古以來就存在的命題,但是這個命題如何跟現(xiàn)實結合,仍值得再思考,F(xiàn)在小說里存在著思維和形象某種矛盾、脫節(jié),也存在著哲理和現(xiàn)實的某種不對稱,這是該作的弱點。我想將來,隨著他閱歷的增長、生活的觀察,以及慎密的思考,會慢慢地彌補這個缺點。將來他的作品會有更進一步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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