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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色》,黃梵著,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5年11月第一版,36.00元
小說名曰“浮色”,既非空色,也非色空,漂浮不定。敘事中漂浮呈現(xiàn)的,多是雷石的浮思、雷壯游的遐想,然而在此之下暗流涌動的,卻是以“父親”雷壯游為代表的無數(shù)普遍的中國人在幾十年間命運,以及“兒子”雷石在當下生活中的浮浮沉沉,堪稱是一部當代的《父與子》。
最近,詩人、小說家黃梵先生推出了他寫作了六年的長篇力作《浮色》。這是一部“輕”與“重”相結(jié)合的現(xiàn)代小說。
《浮色》的“輕”在于小說的整體設計,敘事者大學教師雷石,因父親雷壯游橫遭隕石病重且自殺辭世,驅(qū)車回家,由探親變成了奔喪。一路上,雷石通 過不斷追思,勾連出自己和父親的人生歷程。故事主線清晰,十分好讀。就在這樣一種“輕逸”的結(jié)構(gòu)里頭,緩緩展開的,卻是中國厚重的幾十年的歷史。
小說名曰“浮色”,既非空色,也非色空,漂浮不定。敘事中漂浮呈現(xiàn)的,多是雷石的浮思、雷壯游的遐想,然而在此之下暗流涌動的,卻是以“父親” 雷壯游為代表的無數(shù)普遍的中國人在幾十年間命運,以及“兒子”雷石在當下生活中的浮浮沉沉,堪稱是一部當代的《父與子》。從這個向度上來說,這部小說堪與 莫言先生的《豐乳肥臀》達成一種美學上的對仗。
雷壯游并非那種帶有英雄氣概的人物,黃梵選擇了一個通常的人生來講述,既不是極端的左,也不是極端地“右”,沒有受過大的沖擊,也沒有做出轟轟 烈烈的反抗。其他諸如與妻子云霞、石柳龍的交游,與李平陽的仇恨,都只能算蕓蕓眾生中的“浮色”,無大波也無大瀾。雷壯游很普通,但其一生也有很“重”的 部分,在于無邊際的“壯游”。早年時代從中南到西北與西南,經(jīng)歷了普通國人都應該經(jīng)歷的一切,政治的風云,時代的沖擊,晚年也不一直安心于庸常的生活。死 亡的來臨,對于雷壯游而言,源于一次小概率的偶然:一顆大隕石砸中了山巔的佛寺安國寺,震暈了他,并引發(fā)了他身上重金屬超標——不得不說,這一情節(jié)設計, 極富黑色幽默。
連同雷壯游的一起書寫的,還有整個“父輩”一代的眾生相,“母親”云霞、居士石柳龍和他的情人、仇家李平陽、甚至未來世界所遭遇的科幻人物“美 麗”“巖石”等,要么在黃州鎮(zhèn)的市井中隨著歷史的大風大浪浮沉,要么在未來的反烏托邦世界里聽由著幻滅世界的擺布。或許,他們一生是輕盈的,這種在歷史光 陰中“壯游”的態(tài)度卻是“重”的,曾經(jīng)滿懷理想,曾經(jīng)豪情萬丈,一生在“大是大非”的動蕩與搖擺之中,就像毀了又建、建了又毀的安國寺一樣,有著別樣的象 征意蘊。
父一輩“壯游”所產(chǎn)生的荒誕感和錯位感,到了子一輩“高速公路奔跑”之時,就變成了徹底的“輕”,一種源自虛無的輕。在此,黃梵使用起一個中國 人極度熟悉的意象:石頭。不同于父親充滿豪情壯志的遨游,雷石的奔走顯得十分狼狽和匆忙。為層層疊疊瑣碎的現(xiàn)實所困的中年大學老師,多多少少有點賈寶玉的 氣質(zhì),陷入婚姻和情欲糾葛中難以自拔。
雷石身上,充滿了生命的虛無感和幻滅感,在經(jīng)歷生死大事的關口,依然執(zhí)著于情欲與愛欲。不惜與父絕交娶來仇家女兒,卻詭異地卷入“換偶”游戲里 難于自拔,導致了婚姻的解體。愛崩潰之后,唯欲獨存。漂浮無定的雷石似乎唯有在想著女人時,才能理清楚自己思緒,找回一點點自己。無力,軟弱,搖擺,這一 塊“石頭”甚至還沒有賈寶玉式的才具和溫情,卻被刻骨的虛無感所吞沒。即便到了最后一次選擇,他還是放棄了自己的“愛”,選擇了對“欲”的屈從,告別了耿 莎,走向了杜涓。作為“現(xiàn)實的另一種解法”,這或許是作者在跨過“天命”之年后,對一代同齡人的勾畫與反思吧。
歷史三峽的壯流,沖擊在層層片片的現(xiàn)實巖石上,驚濤拍岸。這每一塊的巖石主要都由當代的人心構(gòu)成,倘若其中虛無一片,必定會喑嗚共鳴。
南京城并非一座山城,但是卻是江南最著名的石頭城。石頭城所孕育的古典文化空氣,很容易感染此間的寫作者,流露出鮮明的江南氣質(zhì)。黃梵的寫作充 滿了奇異的修辭和想象,文采的絢爛與搖曳多姿,常常令人擊節(jié)叫好。這樣的文字,用舊話叫做浪漫主義,用時語叫做后現(xiàn)代的斑駁。但是,在《浮色》中所貫穿的 卻是地道的中國美學精神:玄、色、空、靜、逍遙游、慈悲,如是種種。小說很像是一篇李商隱的《錦瑟》,點綴了豐繁的精美的意象:寺廟,和尚,牧師,隕石, 墓園,教堂,公路,高校,未來世界的電閃雷鳴……匪夷所思地交織成漶漫的一片,在無邊的追憶和馳騁的想象中,構(gòu)造了獨屬于《浮色》一弦一柱的文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