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依然新(王兆軍)

　　《世說新語》的作者劉義慶，就是辛棄疾名句“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中那個小名叫“寄奴”的南朝宋武帝劉裕的侄子。劉義慶當(dāng)過官，襲封臨川王，晚年召集一幫人編寫了一本奇書《世說新語》。這本書有點像人物志，寫了魏晉以降的官員、文人、僧侶、名士1000多人。因為作者距書中所涉及的時代只有百多年的歷史，有點像我們今天看晚清民國時期，素材新鮮，可信度高。

　　魏晉，是中國思想史上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期。戰(zhàn)亂頻仍，社會分裂，門閥士族占據(jù)了統(tǒng)治地位和大部分社會資源，民眾飽受壓迫，甚至性命難保。曹操的“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就生動描繪了當(dāng)時的凋敝與蒼涼。那個時期的知識分子，即所謂士族，表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情態(tài)，有的心事浩茫，力圖恢復(fù)中原，建立和平生活新秩序(如王羲之、桓溫、劉裕)，有的醉生夢死或沉湎于宗教，就連瑯琊王氏的那些子弟們也在很大程度上放棄了老莊道家，和支遁、竺道深等和尚過從甚密。有的到處鉆營，有的則傲世獨立潔身自好(如嵇康)。

　　《世說新語》中，嵇康是個光芒四射的人物，寧肯和向秀一起打鐵也不愿與司馬氏家族同流合污。他寫了兩篇有名的文章《管蔡論》和《與山巨源絕交書》。在絕交書里，嵇康決絕地表示不肯參與到卑污的政治里去，后世多因此誤認(rèn)為山巨源是個反面人物。其實，山濤在那時是個“正常人”，因為愛戴嵇康的品格，所以在離任時推薦嵇康代任，沒想到嵇康一篇千古美文，讓老朋友無法自辯。后來，嵇康因仗義執(zhí)言被判死刑。臨刑前，他提出兩個要求：一是在刑場上最后彈奏一次古琴曲《廣陵散》，再就是把自己的兒女托付給山濤——那個曾被他宣布斷交的朋友。老成持重的山濤后來把嵇康的家庭照顧得很好。

　　歷史上所謂的魏晉風(fēng)度是個很復(fù)雜很籠統(tǒng)的概念。你說他們高風(fēng)亮節(jié)傲世獨立嗎？其實并不盡然。貴族也好，平民也好，一旦進(jìn)入名流，就有很多變化和無奈，都不乏變節(jié)者和偽君子，有的近乎衣冠禽獸。西晉大臣王衍被石勒俘虜后，大言不慚地說西晉亡國跟他沒有關(guān)系，一個位極人臣的宰相，國家亡了，怎么能說跟自己沒有關(guān)系呢？王衍因此被石勒煞是譏諷了一陣子。而這個所謂的名儒一夜權(quán)衡之后，居然慫恿石勒盡快稱帝，沒想到投機(jī)不成，被石勒給弄死了。竹林七賢中有個小伙伴，名叫王戎，他家有棵李子樹，果子極好吃，他怕別人擁有同樣的嘉木，凡成熟的李子，他都要在果核上鉆個孔，讓其不能生發(fā)。

　　同為一代名流，有的人言行一致笑傲江湖，有的則是偽裝的雅士。管寧和華歆同在院子里鋤地種菜，見地上有一塊黃金，管寧覺得那東西和瓦塊沒什么區(qū)別，繼續(xù)鋤地，而華歆則拾起金子來，看了，然后裝模作樣地扔了。還有一個自稱超脫的名流，大概是叫劉倓，平時裝得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當(dāng)好友問他此生最上心的是什么，他端詳著自家華屋玉食，感嘆道，要是能永遠(yuǎn)保持這些財富而且不死就好了。

　　兩晉時期，文人喜歡把自己打扮成超凡脫俗的樣子，以此博取雅名以便進(jìn)身廟堂。有一位士大夫說，做好三件事，身價就能迅速提高并成為名士：一是喝酒，一是經(jīng)常出入高第，一是會誦讀《離騷》。

　　《世說新語》文體新穎，有創(chuàng)造性，為未來的戲劇和小說開辟了道路。書中有些句子成為典故和警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