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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中我們如何安放自己(張濤)

——讀金仁順《僧舞》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5年12月24日10:19 來源:吉林日報 張濤

  第一次聽到金仁順的名字,那還是十多年前的事情。那時我還在讀書,我所在的中文系本科生有一門文學寫作課。我們這屆的任課老師是趙雨老師。在課上其實寫的不多,趙雨老師更多的是與我們一起分享好文章。其實,寫作這事本來就不是教出來的。我們下一屆的文學寫作課也是趙雨老師教的,只是中間他請來作家金仁順給上了幾堂課。我讀中文系時,中文學科在大學校園的輝煌時代已經過去了,無論是文學,還是作家,都難以在大學校園里產生什么大的影響。所以,我也是在事后才聽師弟師妹們談了些聽作家講課的新奇感受。我是在與他們的閑聊中,知道了吉林省有個作家叫金仁順。

  雖然聽到金仁順的名字比較早,但是開始讀她的作品卻是比較晚的事情了。因為彼時我的興趣并不在文學上,當屬“身在曹營心在漢”。后來,陸續(xù)讀到了一些金仁順的作品,談不上系統(tǒng),只是每年在雜志與小說年選上看到了,就讀上兩三篇。讀的雖然不多,但讀到的每篇都挺喜歡。去年就在兩本短篇小說年選上讀到了兩篇,一篇是《噴泉》,一篇是《僧舞》。

  在我對金仁順的“閱讀史”中,讀《噴泉》是一如既往的感受,讀《僧舞》感覺有“新變”。這一定是我孤陋寡聞,或許金仁順的“新變”早已開始了。

  “僧舞”是朝鮮族的一個民間故事,講述的是名妓黃真伊穿僧服跳舞,誘惑知足禪師破戒的故事。小說《僧舞》就源自這個民間故事。

  正常來說,明月(一個在浮世紅塵中舞動的歌舞伎)與知足禪師(一個是在清幽林間苦修的高僧)本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兩類人,但這兩段沒有交集的人生軌跡,卻因為歌舞伎明月的“靈魂”追求與玄思冥想,產生了交集。

  明月見了知足禪師直接了當地問:“請問大師,我該如何看待自己的肉身”

  知足禪師道:“人生難得,理當自重!泵髟虏⑽礉M足大師的解惑。

  人生的煩惱并不在“肉身”,而在于“肉身”之外還有“靈魂”,兩者遵行的是不同原則,難以并行不悖。

  所以明月才接著發(fā)問:“雖然自重,但有時,靈魂似乎能自行從肉身中飛,蝴蝶般落在旁側,觀看肉身的喜怒愛恨,凡此種種!

  大師道:“凡此種種,皆是空相,修行,能明心見性。明心見性,就不會為諸相苦惱了!

  明月癡念于肉體縱情的快樂,被男子迷戀的喜悅。而知足禪師覺得,這一切行色快樂,都是過眼云煙稍縱即逝。人生苦短,悲苦無限,不可在這肉身的迷途中耗盡生命。

  正是看透了紅塵的迷途與短暫,知足禪師才來到這清幽之地苦修,物我兩忘,尤其是忘記那“沉重的肉身”,以期獲得人生的“澄明之境”,精神的安寧。而明月卻耽溺于這肉身帶來的快樂,這快樂是青春的饋贈,人生苦短,韶華易逝,更不該辜負這稍縱的青春。

  與其說明月是來找知足禪師解惑的,不如說她是來與知足禪師辯難的。用現(xiàn)在流行的話說,兩位的“三觀”嚴重不一致,以知足禪師的“悲苦”“人身自重”怎能理解明月的“流光溢彩”與“肉身之樂”。

  明月不僅是美貌,還有舞蹈天賦,也有俗世間女子的癡念與凌厲。她的辯難緊逼知足禪師的答問,一度將知足禪師逼迫到了“解釋學”的困境之中。

  困境之下,語言的辯難已經蒼白無力,在語言兩端的明月與知足禪師,均各執(zhí)一詞,難以說服彼此,猶如武林高手間“推手”一般,推來當去,不見勝負。

  言辭的困境,終于被明月的舞姿打破了。明月為知足禪師跳了一支舞。舞動起來的明月,搖曳生姿,“在燈影中,她的手臂枝條般伸展、生長著,宛如春天新葉出萌,萬物生發(fā);她的腿,卻是屬于夏季森林和草地的,修長,優(yōu)美,隨時要躍動、騰飛,踢踏起野花的芬芳;她的僧衣果皮般從身體剝落……”舞動中的明月仍不忘辯難知足禪師,“肉身,難道不應該被親近、被享受、被追憶嗎?”最終,明月倒在了知足禪師的懷中呢喃道:“人身難得,理應自愛”。

  小說《僧舞》的故事大體如此。我想金仁順在此的目的,不大會是或主要不是要給我們講述一個朝鮮族的民間故事。她在一篇訪談中曾經說過“少數民族題材,很容易寫得狹窄,格局小,我很擔心這個,所以,我覺得,真正有前途的寫作,還是應該更多地關心普遍性,跟當下社會的關系應該保持親近、緊密!币粋是“普遍性”,一個是“當下社會”,從這兩個角度可能會讓我們更好的理解《僧舞》的意義與價值。

  我以為《僧舞》的價值,除了其作為“民俗志”的價值之外,更在于超越了少數民族故事的限制,直面我們當下每一個人的一個大問題或是一個永恒的問題,即我們每個人在這浮世紅塵中如何安放肉身的問題。

  “沉重的肉身”是與生俱來的,是無法回避的。知足禪師的一句話講得很好“人身難得,理當自重”。人生的苦與樂,或許就都來自這“沉重的肉身”。

  “生命中不堪忍受之重”與“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是生命狀態(tài)的兩端。人生的悲苦大概屬于“生命中不堪忍受之重”,當然由此而產生的精神力量也是有“重”量,有質感的;貪戀于肉身的快感以及由此帶來的精神荒蕪與無質感,大體上屬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明月的痛苦來自后者,她是要留住肉身的輕盈與美麗,享受俗世的繁華喧鬧;知足禪師的悲苦來自前者,他要擺脫這肉身的庸常與煩難,逃離萬丈紅塵的過眼云煙。

  痛苦既來自肉身,也來自于對肉身的思索。正如米蘭·昆德拉有言: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但是,正如肉身是與生俱來的一樣,思想亦是人類的本性。因此,無論是肉身的悲苦,還是思想的煩惱,都是我們無法回避的。既然無法回避,或許就該順著“本性”而為,肉身的悲苦與快樂,思索的煩惱與愉悅,都該欣然領受。無法尋求絕對的“享樂”與“超脫”,那就在“生命中不堪忍受之重”與“生命中不能存在之輕”間,找到適合自己的鐘擺,在搖蕩的生命韻律中,達到生命的中正平和,快樂安寧。

  以上是我讀金仁順《僧舞》的一些感受,拉拉雜雜,好多可能已經從小說“談開去”了,或許已經超出了小說的本意。但愿這些絮叨的文字,不要讓大家發(f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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