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偶像——我讀《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富廷順)

　　每一個孩子心中都有一個美好的偶像。或者是明星，或者是英雄，或者是偉人，或者是神仙。當這個孩子情竇初開的時候，白馬王子或者白雪公主就不約而至闖了進來，占據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他或她為此茶飯不思，朝思夜想如癡似醉，重者意亂情迷精神失常。

　　俄羅斯作家維·托卡列娃的小說《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世界文學》2015年第4期)中的特羅菲莫夫從十五歲起心中就植入一個偶像，西爾瓦娜，并且愛得如癡似醉。

　　西爾瓦娜，一個意大利女電影演員�！拔鳡柾吣雀叽�、華麗、儀容尊貴。她有一雙美麗的不可思議的大眼睛，雪白而平整的牙齒簡直世間少有�！睘榱宋鳡柾吣�，“特羅菲莫夫好長時間無法戀愛，無法結婚，因為所有的追求者跟西爾瓦娜這個汪洋比起來，都只是小水洼和小溪流，最多是條小河。對西爾瓦娜的愛情，使特羅菲莫夫成了其他女人無法接近的男人。高不可攀的感覺不僅使女人的美麗加分，同樣也使男人平添魅力。特羅菲莫夫給人一種萊蒙托夫式的英俊、神秘、悵然落寞的感覺。女人們的身心為之傾倒，有一個姑娘竟然冒著被摔成殘廢的危險，在冰場上直接摔倒在他的腳下……”這個姑娘就是特羅菲莫夫的妻子嘉麗雅�！八�得到了特羅菲莫夫的人，卻無法得到他的心……怎么能有幸福可言呢？”同樣，特羅菲莫夫怎么能說幸福呢？這個家庭幸福嗎？

　　“特羅菲莫夫的忠誠也可能有另一個原因。他是一個穩(wěn)定的人，穩(wěn)定是人的天性特點，是人品正派的諸多因素之一。特羅菲莫夫不喜歡給家具換地方，數十年穿同一件大衣，在同一個地方工作。他只有一個妻子嘉麗雅，一個心愛的女人西爾瓦娜……”

　　西爾瓦娜來莫斯科參加電影節(jié)活動。特羅菲莫夫終于如愿以償，見到了自己朝思夜想的夢中偶像。

　　“她坐在靠墻的小桌旁，比同桌的人高出一頭。她像三十年前一樣高大、華麗和耀眼�！碧亓_菲莫夫“有意拖延著這一刻。他害怕這一刻�！薄八�覺得渾身像著了火一樣燒起來�！薄拔鳡柾吣任⑽Ⅻc了下頭，伸出白皙的大手。特羅菲莫夫看著這只手，不敢去觸碰它�！�

　　“特羅菲莫夫將一只手放在西爾瓦娜的腰際。她的腰部像是裹了繃帶似的硬邦邦的。可能是緊身衣的緣故。特羅菲莫夫想。她的胸部緊貼著他，也是硬邦邦的，像是塑料做的。他們的臉處在同一個高度�！薄拔鳡柾吣鹊难劬χ車�一條皺紋都沒有。皮膚像鼓面似的緊繃繃的�！薄拔鳡柾吣鹊纳眢w，既不散發(fā)溫情，也沒有寒意，特羅菲莫夫突然覺得，他是在和一個巨大的玩偶跳舞，覺得她的背上有一個上發(fā)條的小洞�！币粋�“人造的”美女。偶像，金黃色葡萄桿菌，“三十年前是西爾瓦娜將它深深地植入他的體內，三十年后又是她親自將它清除了�！薄八�突然覺得心靜如水�！�

　　“特羅菲莫夫從酒會出來已是凌晨時分。他走在深夜的城市里，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他一路走過的這些房屋都銘刻著時間的痕跡，特羅菲莫夫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城市是多么美啊！過去他一直都沒注意過它。過去他有好多東西都沒注意到，仿佛他僅靠一只眼睛、一個肺活著。而今天他用整個胸腔呼吸，用雙眼來看世界了。原來這樣要比過去好一倍……至于西爾瓦娜，他終于擺脫了她，成了自由身。

　　偶像的自造使特羅菲莫夫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幸福。偶像的坍塌，又使他找回了自我，找回了幸福。

　　小說最精彩的地方是，西爾瓦娜用意大利語和水暖工維塔利用俄語交流的情節(jié)，并且談得那么投機，那么和諧。既荒誕離奇又在情理之中。顯示出作家非凡的想象力和表現(xiàn)力。小說的結構、情節(jié)、細節(jié)，人物、語言處處表現(xiàn)出作家的精巧立意和嫻熟技巧，許多妙趣橫生的環(huán)節(jié)，登峰造極的描繪，因篇幅關系就不再面面俱到奢望周全了。

　　小說的結尾不但沒有落入情愛小說窠臼，并且深刻地揭示了一個人生的真諦，詮釋了《圣經·舊約》“出埃及記”里的神諭，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雕刻偶像與殺死一個活人是同等之罪。而當下，我們身邊的影視、廣告、粉絲、追星族等現(xiàn)象不正是“為自己雕刻偶像”嗎？像鴉片一樣對個人對社會的嚴重危害不是已經昭然若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