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書寫中創(chuàng)作一座永恒的城市

　　諾獎得主勒克萊齊奧、莫言暢談以文學方式介入現(xiàn)實

　　在書寫中創(chuàng)作一座永恒的城市

　　兩位曾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會擦出怎樣一番火花？前天晚上，2008年諾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走進北京師范大學發(fā)表“相遇中國文學”主題演講，2012年諾獎得主莫言主持活動。兩位作家幼年時都曾受過饑餓的煎熬，也都注重在創(chuàng)作中融入他者經(jīng)驗，不回避社會熱點和重大歷史事件。

　　或許，這不僅僅是一種巧合。75歲的勒克萊齊奧強調(diào)，寫作不僅僅為自己，更是為別人�！拔抑鲝堃詫懽鞯姆绞浇槿氍F(xiàn)實，呈現(xiàn)對世界的觀察與理解，文學的力度正在于此�！�

　　全程擔綱翻譯的南京大學法語系教授許鈞，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談到，勒克萊齊奧的筆觸涵蓋非洲大沙漠的荒涼貧瘠、連天的戰(zhàn)火、現(xiàn)代文明的扭曲地帶，他在追求敘事創(chuàng)新的同時不會忽視思想深度，充滿了人文主義精神和對過度物質(zhì)化的反省。

　　書寫更好地重現(xiàn)了時代往昔

　　去年起在南京大學法語系開課、每年花3個月與青年師生交流，勒克萊齊奧從不吝分享對中國文學的喜愛和理解�！伴喿x比坐飛機、坐火車更能助我探索中國思想——讀《紅樓夢》《水滸傳》就是在東方文化中歷險；孔子、莊子、墨子的學問中有一種未來性；讀完莫言的《紅高粱》《檀香刑》，扎根土地的勃勃生機撲面而來�！�

　　老舍，則是勒克萊齊奧尤其迷戀的中國作家，他幾乎讀過老舍作品所有的法文版，甚至有些英譯本也拿來就看�！袄仙峁P下的北平，就是當時社會的一面明鏡，這很了不起。老舍作品頗有莫泊桑短篇小說中的現(xiàn)實主義神韻，還有特有的傷懷之感�！睙o論是《初雪》中女人受婆婆虐待自殺的故事，還是《駱駝祥子》里人力車夫的悲愴際遇，都讓這位法國作家一再確信老舍的不朽。

　　他將這份欣賞凝聚到《四世同堂》法文版的序言《師者老舍》，直呼“老舍以大師的眼光給我啟迪，他的深度、激情和幽默是世界性、超越國界的”。老舍年輕時曾居住在英國、研究過狄更斯。勒克萊齊奧發(fā)現(xiàn)，這兩位作家都精準描摹了底層小人物，呈現(xiàn)出復(fù)雜的社會現(xiàn)實�！袄仙徇�有天生的諷刺感，比如《四世同堂》里臉蛋發(fā)紅、身材圓胖、外號‘大赤包’的丑婦，就像狄更斯筆下著名的吝嗇鬼斯克魯奇形象，令讀者過目不忘�！�

　　“文學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包括戰(zhàn)爭、不公、經(jīng)濟蕭條等問題。哲學家葛蘭西說，文學只能伴隨這些事情的發(fā)生，去揭露它們，但小說家還是不得不忍受這些。我相信，老舍也是在承受北平的動蕩、戰(zhàn)亂中寫下這些力透紙背的故事�！钡�勒克萊齊奧旋即又辯證了一把：作家依然可以在書寫中創(chuàng)作一座永恒的城市，“哪怕這片土地如今再也不存在，也會以另一方式在書本中屹立著，這就是文學的優(yōu)勢所在，這比紀念碑或歷史書更好地重現(xiàn)了城市與時代的往昔”。

　　小說只寫自己經(jīng)歷有點“浪費”

　　在北京大學教授、評論家陳曉明看來，莫言與勒克萊齊奧，是以殊途同歸的方式揮灑極致的語言激情，前者奔放恣意，后者憂郁內(nèi)省，但都成功地融合了自身經(jīng)歷與他者經(jīng)驗。

　　莫言認為童年的“饑餓感”深深影響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讓他對糧食的珍貴、農(nóng)民的重要性、人性的角力，有了一番深刻洞察。對此，勒克萊齊奧深有同感，他在小說《戰(zhàn)爭：世界文明的末日》中刻畫了一群流浪者、兒童、逃犯等漂泊不定的邊緣人物�！拔矣X得寫作不僅要寫自己，還要寫別人，僅僅寫自己的經(jīng)歷不是小說的目的，這有點浪費小說了，必須要把其他東西摻進去。法國當代文學中有一股傾向是，作家陷入了自我欣賞、相對封閉的狀態(tài)，但我想要沖破這種文字游戲，以介入社會的姿態(tài)發(fā)出聲音。”

　　莫言也認為，作家要虛構(gòu)得真切感人，就必須擁有足夠豐富的生活體驗。這其中除了自己親歷的一部分，也要善于想象、觀察他者的經(jīng)驗，關(guān)注弱小生命的靈魂，靈感才有可能源源不斷。

　　許鈞談到，正是將目光投射到更廣泛的他者命運，令勒克萊齊奧繼承了拉伯雷以來法蘭西作家所體現(xiàn)的人文主義傳統(tǒng)。比如《訴訟筆錄》從亞當原始化、非人化、物化的奇特感覺方式出發(fā)，表達了亞當對現(xiàn)代文明的逆反心理；《沙漠》則傳達了他反對殖民主義的立場�！皬倪@個意義上來說，勒克萊齊奧是一位清醒、嚴肅的作家，他對人類命運有著獨特理解，并在冷靜中不斷思索反省失落的文明�！痹S鈞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