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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建華《私信中的汪曾祺》:一個心靈對另一個心靈的慰藉(費振鐘)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5年10月19日07:54 來源:中國作家網 費振鐘

  新時期到來,汪曾祺復出文壇,從1980年10月在《北京文學》發(fā)表《受戒》起,《大淖記事》《歲寒三友》《異秉》等一組以故鄉(xiāng)高郵舊時代生活 為背景的小說聯翩問世,引起文學界的積極關注,廣受讀者熱烈歡迎。差不多與此同時,后來被汪曾祺親切地稱為小同鄉(xiāng)的陸建華,在高郵開始了對汪曾祺的“跟蹤 宣傳與研究”。不久,陸建華調入南京江蘇省級機關工作,繁重的工作之余,他對汪曾祺的“宣傳與研究”始終不懈,筆耕未停。

  30多年來,陸建華寫下的以汪曾祺為專題對象的作品有四種:《汪曾祺傳》(1997年)、《汪曾祺的春夏秋冬》(2005年)、《私信中的汪曾 祺》(2011年)、《汪曾祺與〈沙家浜〉》(2014年)。由于這些作品,文學界和讀者都把陸建華許為汪曾祺研究專家。單就近20年來的“汪學”看,確 實沒有誰比陸建華用功之勤著述之豐,更別說他對所謂汪曾祺研究有著別人不能比肩的第一手資料。而以文學史目之,就算陸建華單寫一個汪曾祺,也可說對中國新 時期文學卓有建樹了。但我不取這樣評價,我的個人觀點放在陸建華與汪曾祺之間的傳作關聯上,或者說放在兩個人之間的心靈和精神聯系上。我這樣說原因有兩 條:一、作為師友,我對陸建華與汪曾祺的文字之交有就近的觀察與了解;二、陸建華寫汪曾祺的這些文字,我讀得很細致,也很投入,有些內容因與我的現場記憶 吻合而能反復回味。所以,我可以從別人也許還不夠注意的視角,來說明陸建華寫作汪曾祺的價值和意義。當然,還有人也可以做到,畢竟陸建華并非與我一人有忘 年之誼,評論陸建華的也大有人在。

  陸建華自問為什么要寫作汪曾祺時,講過一句樸實無華的話。他說,他要把汪曾祺介紹給家鄉(xiāng)高郵。每個人的寫作都有自己的心理動機,有時候很復雜深 刻,有時候則很簡單透明,甚至很純粹。陸建華萌生這一寫作旨意,最早可以溯源到1980年。這年8月,蜇居北京甘家口的汪曾祺,寫成著名小說《受戒》,作 者于小說篇末附記道,“寫四十三年前的一個夢”。這部驚艷1980年代初期中國文壇的小說,連同作者的深情舊夢,如此深深感動了遠在蘇北運河邊高郵城里的 陸建華。其時陸建華尚在小城高郵做一名普通文職官員,但他也是本城最能感受1980年代文學界氣息聲波的作家。陸建華幾乎本能地發(fā)現,汪曾祺以他重現文壇 發(fā)表的第一篇小說,就將這個小城最富人性的優(yōu)美故事傳遞全國,這使他在驚喜中又添遺憾:汪曾祺給高郵帶來這么美好的文學聲譽,卻沒有得到及時響應和回聲。 由于特殊關系,陸建華少年自立志文學以來,其實一直暗中長懷關于汪曾祺的想象,現在汪曾祺在中國文壇差不多可稱橫空出世,陸建華多么希望汪曾祺成為高郵婦 孺皆知的“傳奇”,也希望給文化枯竭的小城帶來新的生機。以上即可看作陸建華為什么在第一時間評介《受戒》,并且確定寫作汪曾祺的長遠計劃的心理動機。

  但他真正貼近汪曾祺,又在次年即1981年秋天。一方面為完成汪曾祺的故園之思,正式將汪曾祺引還高郵,一方面也為高郵有機會敞開胸懷接納這位 游子的艱難回歸(第六封信),陸建華折沖于北京甘家口與地方政府之間,努力的結果自然如愿以償。秋天里,珠湖荻花初雪,汪曾祺回到他離別42年的故土。陸 建華后來記述說,汪曾祺1939年從運河碼頭離開高郵前往昆明求學,還是一個未及畢業(yè)的高中學生,再返故鄉(xiāng)已是滿頭花發(fā)、飽嘗人生苦酒的花甲老人。我記 得,陸建華全程陪侍這位他從學生時代就仰慕的老人時,臉上時時流露出來的神情,那是一種追隨文學已久而積累起來的內心向往。這時候,人在咫尺,汪曾祺給陸 建華的觸動,或許正是“明子”般的赤子形象,而陸建華一定暗自發(fā)問,他與汪曾祺何以相通,又是怎樣的相通。我特別介紹這一情節(jié),即想說明陸建華對汪曾祺的 寫作,從一開始就進入到了靈性交流和文學尋根的層次。初讀《受戒》一年多來,陸建華連續(xù)讀過先于《受戒》寫成的《異秉》(《雨花》l981年1期)和相繼 發(fā)表的《大淖記事》(《北京文學》1981年4期)、《歲寒三友》(《十月》1981年3期),他內心中一些美好的愿景被這些“高郵故事”一再喚起,現在 他需要通過汪曾祺找到合適的表達。陸建華這些心跡,先后在三篇不同題目的文章《悠悠故鄉(xiāng)情》(1997年)、《回鄉(xiāng)之路》(2009年)、《“跟蹤宣傳” 汪曾祺》(2012年)里一再陳述盡數托出。

  古詩說,“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陸建華還有一句直白實誠的話,常常放在嘴邊,他多次對關心他的朋友說,我寫汪曾祺不為名利,只 為喜歡汪曾祺的“文”。為什么“汪文”對陸建華這么重要?在我看來,似乎不止于他傾心汪曾祺文字之美,而是“汪文”聯結了一條遠久的地方文脈,對陸建華自 己有其“安身立命”的至關重要之處。這條文脈,從北宋詞人秦少游開啟,后來卻再難延續(xù),所謂“風流不見秦淮海,寂寞身后五百年”,汪曾祺的出現可算千年之 后又一人。對此,陸建華為家鄉(xiāng)驕傲的同時又實懷憂慮。有所憂而有所求,陸建華所求即在于讓汪曾祺以及汪曾祺的文字,能夠在這個難得的復興的1980年代, 在這個文脈轉易的重要時期,在高郵這片古老土地上深入人心,并且在未來牢牢扎根。

  交代了陸建華所喜所憂所思所想,應能有所根據且恰如其分地評價他寫作汪曾祺的價值了。一般寫作,其價值大小高低,可從多方面評估,但無非從個人 與社會兩端著眼。在個人,其價值重在主體的發(fā)現;在社會,其價值重在客觀的認知。就陸建華四部有關汪曾祺的寫作而言,欲言其價值,當然也不出上面兩條。但 我想提醒,須注意可能產生的一種偏見和成見,即用“汪曾祺的價值”來論衡陸建華寫作的認知價值。事實上這比較容易發(fā)生,因汪曾祺是開當代文壇風氣的大作 家,陸建華在寫作身份上難得與汪曾祺對等看待,所以,我擔心陸建華對汪曾祺所有那些細致的詮釋與解讀,會被僅僅簡化為一種關于文學和作家寫作生活的專業(yè)知 識,這樣一來勢必降低和減輕陸建華的寫作對于個人的主體發(fā)現價值,看似評估角度問題,其實對陸建華卻多有不公。

  既為防嫌,也為表明我的閱讀選擇,我推許《私信中的汪曾祺》為陸建華四種著述中最見價值的一本,并力求說明價值之所在。當然,我并非說其他三部不夠,僅僅是說這一部作品最能得我心,也最能讓我說出我的意見。

  從1981年7月17日因用《珠湖》夾信起引,到1997年3月18日為《沙家浜》版權事止,汪曾祺去世前共寫給陸建華38封信。16年時間不 算長也不算短,汪給陸的信不算少也不算多,“私信”往來中,一個“私”規(guī)定了兩個人之間對話的私密性,和單獨交流的有限可能性。此38封私信,在汪曾祺恐 怕是他晚年僅有的給一個人寫得最多的信了,可知對收信人的信任。而寫信期間,又是汪曾祺文學生涯中寫作最豐盛,內心生活最豐富、最活躍靈動,也最充滿了期 待的時段,他的諸多想法無保留卻又頗有含蓄地透示于受信人,讓受信人亦會產生心心相映甚至惺惺相惜之感。在陸建華與汪曾祺知遇中,我看到一個心靈與另一個 心靈互通以后所激蕩起來的漣漪,在這個道孤德寡、倫理崩潰的時代,如何反射出人性的美好潔凈,如何顯現精神的光度,以及兩人在共同的文學關懷下怎樣越過私 人領域面向“世道人心”,體現出來深長悠遠的文化情致。

  以上這些,都含在陸建華對汪曾祺38封來信展開的對話之中。顯然,在汪曾祺病逝后差不多又一個16年,斯人長已矣,余痛或已平復,而陸建華重設兩個人的對話情境,他不僅欲從追憶中回返時間現場,而且要在這回返中重新詮釋一個作家和美學家的“文化孤寂”。

  陸建華不免先從積極方面看汪曾祺的人生變化:“三十八封信——清晰地顯示了汪曾祺在新時期從多年冷寂直向輝煌的全過程,簡直成了又一部從特別角 度寫就的關于他自己的特別的傳記”。其實,也許我們并不知道,汪曾祺即使在1980年代一旦復出便已名滿天下,他的內心和精神世界也依然蕭疏孤寂;蛘 說,度過漫長的30多年艱難歲月的汪曾祺,在文學聲名越來越高、影響越來越大的時候,文學與人生的孤獨感卻越來越深。這一方面,當然由于那些積年的陰影尚 未消除,另一方面則是現實仍從那些看不見的地方擠壓著汪曾祺思想和心靈空間。如果說汪曾祺1980年代以前因無法“追求真正的文學之夢”而絕望,身心俱 寂,那么其后16年,他從個人情志轉向社會關懷和文化關懷,由于深憂傳統(tǒng)的中斷與失落,自覺一種文化飄零感;作為一個懷有強烈文化理想的“抒情詩人”,敏 感于生活與時代的汪曾祺,其思想和精神孤獨之意則更為深沉。只是曲折隱晦,平常眼睛難以發(fā)現。不用說,這些發(fā)生在汪曾祺內心世界的情愫,陸建華比我們有更 多體察和更深感受。因他們生在同一個“文化的故鄉(xiāng)”,比如汪曾祺這樣說:“拾級重登念崇臺杰閣幾番興廢千載風去歸夢里,憑欄四望問綠野平湖何日騰飛萬家哀 樂到心頭”(第10封信),陸建華立即明白,失去與秦少游、二王父子(王念孫、王引之)、王西樓的歷史聯系,對汪曾祺來說,比他與親族家人關山阻隔更加嚴 重。比如汪曾祺嘆息高郵王學后繼無人:“高郵從未聞有人傳其學問,殊可感嘆也”,陸建華便知悉汪曾祺對家鄉(xiāng)文教的興廢繼絕有多么牽懷,而何時恢復“二王余 韻百里書聲”,不僅是汪曾祺急切的盼望,也是他長期的精神懸疑 (第12封信)。

  陸建華重設的對話現場,環(huán)繞的中心詞自是“故鄉(xiāng)”無疑。但這個“故鄉(xiāng)”,在他們對話中,既是具象的存在,又是象征性的文化符號;既是他們共有話 語對象,更是他們的語言暗碼。在彼此38次應答中,他們談論品評家鄉(xiāng)人物,包括歷史掌故、生活軼事,甚至包括著名的高郵鴨蛋,亦如汪曾祺充滿詩意地描寫故 鄉(xiāng)人物之美,以及風土之美、食物之美,這些并非表達汪曾祺的“菰鱸之思”,亦非通常意義上的鄉(xiāng)愁。此中“美學”大義,陸建華常有超越現實的領悟。陸建華扼 要闡述說,汪曾祺自認“通俗的抒情詩人”,其一生要“圓”的夢想,不只在文學,而是通過文學達成美好家園回歸美好生活,這也是所有人需求的家園和生活,所 以“通俗”。因此,在陸建華的理解中,汪曾祺總以自己的家鄉(xiāng)作為寄托,由此建立合乎他的生活美學理想的“故園夢”。而汪曾祺時時流露出來的“有益于世道人 心”的美學思慮,內中恰恰滿注著陸建華注意到的那種面對故鄉(xiāng)時的“萬家哀樂”道德情懷。

  在陸建華細心覺察下的汪曾祺,作為一個深受中國文化和儒學傳統(tǒng)熏陶的文人,既有勸世的殷勤與厚望,又多閱世的猶疑彷徨與絕望。汪曾祺原以為“文 學”是他精神還鄉(xiāng)的一條美好途徑,然而他希望的時間越久,失望卻也就越積越深。陸建華解讀第23封信中,披露了汪曾祺“生氣”一事。那是1986年9、 10月間,汪曾祺聽說高郵要開他的作品討論會,后來卻虛與委蛇的不開了,于是“好老頭忍不住生氣了”。為什么,陸建華詳細陳述了個中心理原因:汪曾祺“是 一個對家鄉(xiāng)無比眷念無比真愛的人”,他“天真”地想讓自己寫的思鄉(xiāng)戀鄉(xiāng)愛鄉(xiāng)作品,在家鄉(xiāng)得到共鳴,他可以不在意什么專家的高深分析,能聽到家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們 樸素真情的看法,才是汪曾祺幸?鞓返氖。汪曾祺生氣,“是他覺得對家鄉(xiāng)的一番情意并沒有得到熱情響應”。更讓汪曾祺感到寒心的,還在他第25封信。信 中,汪曾祺對陸建華談及歸還祖居房屋一事,其實陸建華知道,家鄉(xiāng)“住房問題是汪曾祺一生永久的痛”,老人的話雖簡淡,但情切意重。陸建華另引汪曾祺一篇給 當政者的“陳情書”,來揭示汪曾祺晚年的心意:“曾祺老矣,猶冀有機會回鄉(xiāng),寫一點有關家鄉(xiāng)的作品,希望能有一枝之棲”,聽之讓人動容。熟悉《古詩十九 首》中“行行復行行”,以及曹操《短歌行》的人都懂得“越鳥巢南枝”的渴求和“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衷腸。汪曾祺真正想要的,哪里在于一個物質性的房屋, 他要的是用“故居”安頓自己心靈,求得一個文學的最后歸宿(在第12、13封信中,汪曾祺告訴陸建華,他想在高郵住一段時間,搜集素材,在70歲時寫一部 反映家鄉(xiāng)高郵運河的巨著)。然而這個“動人”的愿望汪曾祺至死都未實現,試想被家鄉(xiāng)拒絕的汪曾祺有多么傷感和失望。

  陸建華通過38封信的解讀,重新發(fā)現了汪曾祺作為“文化孤寂者”的內在形象,無論陸建華怎樣力求在客觀的維度上描寫天真樂觀多情重義睿智博學的 汪曾祺,一旦進入心靈層面,一旦試圖從心理上解讀汪曾祺,那么就不能不如此地將汪曾祺置于“唯美主義”的觀看之中,從而塑造一個我們既熟悉又陌生,既在歷 史存在又在現實中“美學”化的汪曾祺。

  陸建華一面心儀汪曾祺所持的“樂觀主義”文學立場,但當他覺察甚至感染了汪曾祺的這種“文化的孤寂”時,卻又體會到這種“樂觀主義”的真實作 用,或許是可以拿來抵抗和消解汪曾祺“內在的悲傷”的。于是,陸建華在與汪曾祺的對話中,從自覺的解讀者,成為一個自動的解頤人——一個精神上與汪曾祺同 感互動,以深沉真摯的文化同情安慰孤寂的汪曾祺的人;一個從開始到最后,16年間,讓汪曾祺時時感到心靈慰藉的人,亦如他在《寂寞與溫暖》中的寄寓和企 望。

  所以,在這部《私信中的汪曾祺》里,陸建華解讀汪曾祺同時也解讀了自己。我之所謂主體發(fā)現的價值,一半又在陸建華寫作汪曾祺中完成的自我解讀。姑摘“第4封信解讀”里的一節(jié)文字:

  以高郵縣人民政府名義邀請汪曾祺回鄉(xiāng)訪問的信,是由我親自到郵局掛號發(fā)出的。本來,這封信完全可以交單位的收發(fā)室的同志去處理,但那天下午,我 從縣政府辦公室那里拿到打印好了的,并蓋上縣政府紅色大印的邀請函送到收發(fā)室,負責信件管理的老朱告訴我,今天已去過郵局了,只能明天寄出了。想到汪曾祺 迫切盼望回鄉(xiāng)的心情,讓他早一天拿到邀請函,就早一天得到快樂!我不好意思讓老朱為一封信再去郵局,決定自己到郵局走一趟。

  這節(jié)文字,初讀不甚留意,再讀之下,溫暖感人,猶如親歷。陸建華這樣寫自己當日寄函之事,字里行間看不到一點矯飾,看不到“存心使人感動”的做作,只有天性中生發(fā)出來的關懷之情,為了在寂寞中等待了42年的老人“早一天得到快樂”,就是如此的簡樸實在。

  檢索38封信解讀,像這類事關汪曾祺“快樂”的事不在少數,來自陸建華的關懷與溫暖,可以說16年間源源不斷地送到汪曾祺的心頭。當汪曾祺在他 蒲黃榆(1983年由甘家口遷入)書房里寫作時,有一雙驚喜的眼睛,悄悄地代替著家鄉(xiāng)的期待,激勵老人手中的筆而不致倦怠(第16封信);當汪曾祺用《故 鄉(xiāng)食物》傳達他的鄉(xiāng)思時,隨著每年春季里的鴨蛋,這雙溫情的眼睛,帶去了汪曾祺全部的歡喜(第21封信);甚或汪曾祺因曾寫作《沙家浜》,遭遇某種歷史誤 解,及至后來又因版權糾紛蒙受詬難時,還是這雙善良的眼睛,努力尋求真相,全力解脫老人的疑懼(第38封信)。汪曾祺對陸建華盡管沒有說過多少感謝,但就 如那一句“鴨蛋已經吃完了,信卻沒有回,真不像話”的“自責”,可想象汪曾祺其實十分動容,而陸建華亦深信汪曾祺是因為歡喜才這樣說話。

  我注意到,《私信中的汪曾祺》使用了這樣一些經典句語:“一枝一葉總關情”,“涸轍之鮒,相濡以沫”,對此作者當有具體而微的領會。前面說過, 陸建華與汪曾祺的關系,是建立在“文化故鄉(xiāng)”的紐帶上的,故而“枝葉”之情、“濡沫”之感始終浸潤在他們的對話中間,從而升騰為心靈的慰藉與溫暖氣息。也 許,陸建華解讀汪曾祺,本無意解讀自己,可他無法舍去這樣的同情與依存關系而置身其外。所以不能不在解讀真實的汪曾祺的同時,寫出自己的真實;不能不在 “愛”汪曾祺的同時,寫出自己的“可愛”,也不能不在“為了老人的快樂”的同時,寫出自己為這樣的快樂所盡的一份責任和情義。如果說汪曾祺晚年得一陸建華 是老人的幸運,那么何嘗不可以說陸建華得汪曾祺亦是陸建華的幸運。說到這里,我眼前再次浮現中學生陸建華的形象,那是1957年,他在《人民文學》上第一 次看見汪曾祺的名字,心情激動,慕想聯翩,多少年之后,他們在38封信里“知遇”,難道這不是一種注定的緣分嗎?

  又所以,即便陸建華在《私信中的汪曾祺》里“反客為主”,我也理解為這是為文際情不得已。最后,我想再推薦陸建華的一篇散文《絕唱》,這篇散文 記述作者家鄉(xiāng)的“牛歌”,號為“唻唻”。無詞的歌,一字唱盡千年寂寞。我以為,陸建華的這篇文字,可與《私信中的汪曾祺》的意緒暗通款曲。故土上那些寂寞 而孤獨的人,誰來主動理解和安慰他們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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