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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曾居住過的北京八道灣11號大門及門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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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曾居住過的北京八道灣11號大門及門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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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居住過的磚塔胡同61號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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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的舞女》地理圖(引自《伊豆的舞女》,北京出版社2013年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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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伊豆的舞女”雕像 |
●文學地理,是從地理的角度觀察和研究文學的一種方法。
●文學地理包含三個基本范疇:地理元素,文化內(nèi)涵與美學意識,地理對作家的影響。簡之,對作家、讀者與研究者而言,地理是一個真實、具體的信息“場”,既可以提供已往的歷史,也可以提供鮮活的現(xiàn)實,可以撫摸、感受、憑吊、研究,不是虛擬的環(huán)境描寫可以替代的。
●文學地理中的地理,包括自然與人文兩個方面。文學地理不過是人類與地理的一種特殊關系,即地理與人類的文學關系而已。
清晰與模糊的地理元素
我國是詩的國度,以“地理”作為題目,并以此為吟哦對象的優(yōu)秀篇章不勝枚舉。例如,李白的《望廬山瀑布》、孟浩然的《臨洞庭湖贈張丞相》、 張繼《寒山寺》與蘇軾的《題西林壁》,等等。其中,廬山瀑布、洞庭湖是自然地理;寒山寺與西林寺是人文地理,這些以地理為題的詩,至今給我們以說不盡的閱 讀情趣與審美意味。
在這些詩歌中,有一首引起了我的格外注意。
紹圣元年(1094)蘇軾被貶官惠州(今廣東惠陽),途經(jīng)虔州(今江西贛州)。7年以后,蘇軾遇赦北歸,再次路過虔州,游覽了天竺寺。在天 竺寺,蘇軾特意拜望白居易手書的一首七律。他說,12歲時即聽父親蘇洵說過這幅手跡,47年后,“予來訪之,則詩已亡,有石刻存耳”。這一年蘇軾59歲, 正當人生暮年,感慨身世而悲不自禁。白居易的哪一首詩,讓他如此感念、悲傷呢?
一山門作兩山門,兩寺原從一寺分。
東澗水流西澗水,南山云起北山云。
前臺花發(fā)后臺見,上界鐘聲下界聞。
遙想吾師行道處,天香桂子落紛紛。
詩的題目是《寄韜光禪師》。韜光禪師原是杭州天竺寺的一位高僧,后來很可能到了虔州,把白居易贈送他的這幅手跡攜到了這里。蘇洵曾經(jīng)見過白 居易這首詩的手書,說是“筆勢奇異,墨跡如新”。此外,此詩“連珠疊璧”式的句式,也讓蘇軾贊嘆不已。而我感興趣的是在這奇妙句式之中的地理元素。去過杭 州的人知道,西湖三面環(huán)山,以天竺山為頂端,分出南北兩支山脈。北山的一支,從天竺山逶迤而下,至飛來峰為止。飛來峰旁邊便是著名的靈隱寺。這一帶,除靈 隱寺外,還有三座寺院,即上、中、下三座天竺寺。其中,下天竺原來是靈隱寺的翻經(jīng)院,唐永泰年間賜額,成為一所獨立的寺院,即“兩寺原從一寺分”。北山與 南山隔澗而立,其山勢是西南高而東北低,山澗中的溪水自西南向東北流淌,這就是“東澗水流西澗水”“南山云起北山云”的地理基礎。而在人文地理方面,三座 天竺寺,分布在高低不同的地方,自然是“上界鐘聲下界聞”。
總之,白詩中的這些地理元素:東澗、西澗,南山、北山,前臺、后臺,上界、下界,通過水流、云起、花發(fā)、鐘聲而指向清晰,將原本對立的地理 元素,通過整飭的對仗,融為一體而煥發(fā)盎然的禪機。劉勰云:“寫氣圖貌,既隨物以宛轉(zhuǎn);屬彩附聲,亦與心而徘徊!敝灰巧衽c物游,詩人的感興自然會在 “流連萬象之際”而“聯(lián)類不窮”。
白居易的這首詩對后世影響很大,蘇軾只是其中一人,看過這首詩后,他也吟誦了一首七律:“香山居士留遺跡,天竺禪師有故家?赵佭B珠吟疊璧,已亡飛鳥失驚蛇。林深野桂寒無子,雨浥山姜病有花。四十七年真一夢,天涯流落淚橫斜!
我們再來看一部國外的小說。《伊豆的舞女》是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成名作。小說講述一個青年學生,邂逅一個年少舞女,由此產(chǎn)生了朦朧的愛慕之 情。川端后來評論自己這篇小說是一個簡單的作品,“與其說是有意識的作為,毋寧說是自然的流露”。美好的純真與甜蜜的傷感是《伊豆的舞女》感動一代又一代 年輕讀者的魅力所在吧。
當然還有一個元素應予以關注,即地理元素。小說以天城嶺作為故事背景,從天城嶺北麓到南麓的下田為止。
我獨自到伊豆旅行,已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溫泉歇了一宿,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后登著高齒木屐爬上了天城山。重疊的山巒,原始的森林,深邃的幽谷,一派秋色,實在讓人目不暇接。可是,我的心房卻猛烈跳動,因為一個希望在催促我趕路。
“我”好不容易爬到“天城嶺北口的一家茶館”,見到了舞女一行!拔摇焙髞碇懒四莻二十五六歲的漢子叫榮吉,是舞女的哥哥,四十多歲的婦 女是舞女的母親,而兩個年輕女人一個是榮吉的妻子,另一個是榮吉雇來的!拔摇迸c舞女初次見面是在去“湯島”的途中,“她們正去修善寺,是在湯川橋附近遇 見的”。在天城嶺茶館,“我”有意讓舞女一行先走,之后再去追趕,穿過一條“黑魆魆的隧道”追上了她們。
穿過隧道就是天城嶺的南麓,“過了荻乘、梨本等寒村小莊,山腳下湯野的草屋頂,便跳入了眼簾”,“我和大家一起登上客店的二樓,把行李卸了 下來”!拔枧畯臉窍露瞬枭蟻。她剛在我的面前跪坐下來,臉就臊紅了,手不停地顫抖,茶碗險些從茶碟上掉下來,于是她就勢把它放在鋪席上了。茶碗雖沒落 下,茶卻灑了一地?匆娝歉毙邼崦牡谋砬,我都驚呆了!币雇肀┯曷曋须[約傳來咚咚的鼓聲,良久又傳來三弦的琴聲,“我明白了,藝人們被召到小客店對 面的飯館,在宴會上演出”!拔摇睋奈枧,每次聽到鼓聲“心胸就豁然開朗”:“啊,舞女還在席上坐著敲鼓呢。”不久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我又“心煩意 亂”,猜測“那舞女今晚會不會被人玷污呢”。
離開湯野,“我”和舞女一行來到下田,住在下田北入口不遠的“甲州屋”小客店。動身的那天,榮吉前來送我,姑娘們卻“芳蹤渺然”。但是到了 碼頭,突然看見舞女蹲在岸邊,“依舊是昨晚那副化了妝的模樣,這就更加牽動我的情思”。榮吉和舞女送“我”上船,“直到船兒遠去,舞女才開始揮舞她手中白 色的東西”,是白色的手帕嗎?天色漸次昏沉下來,“我”在夜色里任憑淚水涌流,“頭腦恍如變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來,后來什么都沒留下來,頓時覺得 舒暢了”。
《伊豆的舞女》出現(xiàn)了大量地理元素:湯島、修善寺、湯川橋、荻乘、梨本、湯野與下田。這些都是真實可辨的地理空間。小說是虛構(gòu)的藝術,真實 的地理元素往往會增加藝術的真實感。但是,天城嶺北口的茶館與湯野中的客店,作為“我”與舞女故事的主要發(fā)生地,在小說中卻沒有具體的指認,是哪一家茶 館,哪一家客店呢?作者有意識地進行了模糊處理,在清晰的地理框架中,幻化出一片繾綣的天地,美好而朦朧的青春訴求也就難以壓抑地噴涌而出了!
地理的文化內(nèi)涵與審美意識
《紅樓夢》是我國長篇小說的經(jīng)典,它講述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悲劇。黛玉是第二代榮國公賈代善夫人賈母的外孫女。黛玉在母親病逝以后,從揚州乘船來到京城投靠賈母。進城以后,行走了半日:
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 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黛玉想到,這是外祖母之長房了。想著,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
門,是院子的入口,是人文地理中的重要元素。在講究等級制度的封建時代,門不僅是單純的建筑樣式,而且是主人的身份標識。乾隆二十九年 (1764)欽定的《大清會典》規(guī)定:“凡親王府制,正門五間,啟門三!泵鞔_規(guī)定親王府,包括郡王府,可以構(gòu)筑五間大門,但是只能開啟中間的三間大門, 也就“五啟三”。王府以下的貝勒府只能夠采用三間府門,而且是“三啟一”。再下面,貝子和公府,其府門也是三間。
然而,同樣是三間大門,貝勒府的府門,可以同王府一樣,在屋脊上使用吻獸。吻獸的形狀以龍首為主,有犄角、耳朵、眉、眼、口、舌、牙、卷毛與草胡子。吻獸固定在屋脊兩端,龍首向內(nèi)而口口相對,故而稱“吻”。
貝子與公的府門不可以使用吻獸,只能使用望獸。望獸的形狀與吻獸近似,也是龍首的形狀,只是頭向外,因此稱“望”。在等級上,望獸低于吻 獸。因此,王府和貝勒的府門可以用吻獸,貝子和公的府門只能采用望獸。在《紅樓夢》中,寧國公與榮國公雖然不是宗室封爵,但是在爵位的等級上,與宗室中的 公爵相類似,故而可以用望獸。黛玉眼中的“三間獸頭大門”,其含義便是這樣。
在封建時代,貴族的府門日常是不開啟的,只有在重大日子、重要人物來訪的時候才打開,平常只走府門兩旁的角門。黛玉進入榮國府時,“只進了 西邊角門”,便是這個原因。而且同樣由于這個原因,在黛玉的視域里,才會出現(xiàn)“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列坐于大門之前。在這樣的門前,黛玉想到的是:“這 是外祖母之長房了”,只是單純的客觀判斷,沒有劉姥姥那樣的壓抑與卑微。
在第六回里,劉姥姥帶著外孫子板兒,來到榮府大門的獅子前面,“只見簇簇的轎馬,劉姥姥便不敢過去,且撣了撣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而后 蹭到角門前”。同樣的門,在黛玉的眼中,突出的是形制,是“三間”與“獸頭”;在劉姥姥的眼中突出的則是大門前面的“獅子”。作為大門的附屬物,獅子要放 在大門之前。來到“榮府大門獅子前”,說明劉姥姥還沒有接近榮府的大門,便感到壓力而“不敢過去”,只能蹭到角門向那里的人問話。“只見幾個挺胸疊肚指手 畫腳的人坐在大凳上,說東談西呢!睂@些人物,劉姥姥很是謙卑,向他們賀道:“太爺們納福!”眾人打量了她一會兒,都不瞅睬,半日方說道:“你遠遠的在 那墻角下等著”,一會子周家“有人就出來的”。
同樣是奴仆,在黛玉的眼中,不過是華冠麗服、衣著鮮亮而已,而在劉姥姥的眼中卻是“挺胸疊肚指手畫腳”,一派豪奴氣焰。毫無疑問的是,這些 奴仆已然融進賈府,成為賈府大門的組成部分,而大門當然是一種地理,一種微觀之微觀的人文地理,在不同身份的人物面前,其背后潛藏的文化內(nèi)涵竟然如此不 同,是可以使讀者深深驚異的!
文學地理的審美內(nèi)涵也值得重視。
南宋祥興元年(1278)文天祥兵敗被俘。次年正月,在押解的船中,文天祥寫了一首詩:
辛苦遭逢起一經(jīng),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詩的題目是《過零丁洋》。此詩的背景是,元軍統(tǒng)帥張弘范逼迫文天祥“作書招諭”在崖山抵抗的宋軍,被文天祥嚴詞拒絕。他說:“吾不能救父 母,乃教人叛父母,可乎!”說罷,將這首詩持示張弘范。讀了以后,張弘范沉默不語,不再逼迫他了。不久,將文天祥押送大都,囚禁在兵馬司的土牢里,至元十 九年(1283),文天祥在柴市就義。
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影響深遠,其所傳達的愛國主義精神,已然融進中華民族的血液里,為所有熱愛祖國的人們所銘記。在詩中,文天祥回顧了自 己一生的遭際,而其中“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則是他戎馬生涯中的重要片段。其一是,景炎二年(1277),文天祥在江西兵敗,從惶恐灘一帶撤 往福建;其二是,在廣東南海,文天祥被俘,途經(jīng)零丁洋,此詩的題目便由此而來。
具體而言,惶恐灘,位于江西的萬安縣內(nèi),歷史上,贛江有十八處險灘,惶恐灘是最后的一灘,江湍水急,暗礁林立。蘇軾貶官嶺南時路經(jīng)此地,寫 了一首《八月七日初入贛過惶恐灘》的詩,其中有這樣兩句:“山憶喜歡勞遠夢,地名惶恐泣孤臣”。由于是被朝廷放逐,因此蘇軾自稱孤臣,心境是凄惶的。但 是,畢竟還有家鄉(xiāng)的“遠夢”,家與國是完整的。相對蘇軾,文天祥則是家、國俱碎,“風飄絮”“雨打萍”,其“惶恐”之情難以言盡,更何況是在羈押之中的零 丁洋上漂泊呢?零丁洋,位于珠江入?冢逼鸹㈤T,南抵港、澳,亦稱伶仃洋。伶仃,是孤獨飄零的意思。在江西,文天祥雖然打了敗仗,但還有戰(zhàn)友相伴,今天 呢?形單影只,只能在孤寂之中深深嘆息。
中國的傳統(tǒng)詩學,向來講究“寓情于景”與“借景抒情”,所謂“一切景語皆情語”者是也!熬啊睘楹我猓俊熬啊本褪堑乩砜臻g。文天祥將自己遭 遇的“惶恐灘”與“零丁洋”這兩個最具代表意義的地點,作為“惶恐”與“零丁”心境的寫照,一語雙意,并蒂同枝,從而將地理空間提升到詩學范疇,傳達出一 種強烈的人文情懷與審美意識。
作家的現(xiàn)實地理與文學地理
1923年8月2日魯迅偕夫人朱安,離開八道灣11號,搬到磚塔胡同61號居住。在這里,魯迅居住了將近10個月。
八道灣11號是一座大宅,大門前面有一座很大的前院,魯迅的朋友說,可以在那里開運動會。11號是標準的大四合院,有前后三進。計有:倒座 九間(包括一間大門)、正房三間、后罩九間,東西廂房各三間。總計26間(不算大門)。其中正房的中間是堂屋,是全家人吃飯聚會的處所,東次間住魯迅的母 親魯瑞,西次間住魯迅的夫人朱安。堂屋背后接出了一間三面有玻璃窗戶的平頂小房子,北京人稱灰棚。魯迅住在前院的倒座里,為了節(jié)約煤,冬季便住在灰棚里。 宮門口西三條魯迅故居北房堂屋背后,也有這么一座灰棚,魯迅稱其為“老虎尾巴”。周作人與周建人住在后罩房里——周作人一家住西面三間,周建人一家住中間 三間,東面三間做客房,俄國盲詩人愛羅先珂就曾經(jīng)住在那里。一年春天,周作人的女兒若子生病了,一家人陷于忙亂和緊張中,不覺之間春天已然逝去。若子病情 好轉(zhuǎn)后,周作人的心情放松下來,在院子里散步,發(fā)現(xiàn)“山桃爛漫得開始憔悴了”,愛羅先珂回國前手植的一株杏花“已經(jīng)零落凈盡”,“只剩有好些綠蒂隱藏嫩葉 的底下”,而雪白與深紫的丁香卻到了盛開的花季。
魯迅從八道灣搬到磚塔胡同以后,居住環(huán)境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不僅院落狹窄,居室更是狹窄,與八道灣相比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但是在住房的分配 上,依舊是八道灣的翻版,北房三間,東間是魯瑞住處,西間是朱安住處,中間做客廳兼餐廳。因為環(huán)境湫隘,魯迅的大量書籍只能裝在木箱里,還有一部分暫時存 放在教育部。魯迅其時正在撰寫《中國小說史略》的下半部,需要查閱大量資料,翻找起來十分不便,每次都要打開書箱,取出書籍,之后再把書籍放回書箱,其煩 惱可以想見。
在61號,魯迅創(chuàng)作了兩個短篇:《祝!放c《幸福的家庭》。后一篇,講述一個住房窘迫的年輕人,在寫作之時屢屢被瑣事所擾。一次是賣劈柴的 來了,妻子買了25斤劈柴,放在什么地方呢?房屋實在狹窄,只有堆在床下,“川流不息地進來”。還有,北京人的冬儲菜,普通百姓離不開的大白菜,也送來 了,放在什么地方呢?當然也只能堆在這唯一的房間里:
就在他背后的書架的旁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座白菜堆,下層三株,中層兩株,頂上一株,向他疊成一個很大的A字。
在這篇小說中,房子是一個讓人物始終糾結(jié)的問題。在他看來,“幸福的家庭”必定住房寬裕,有臥房,還要“有一間堆積房”,“白菜之類都到那 邊去”,而且必定有書房,而書房的門永遠是關著的:“有事要商量先敲門,得了許可才能進來”,“現(xiàn)在假如主人坐在自己的書房里,主婦來談文藝了,也就先敲 門”。在八道灣,魯迅有三間大大的書房,現(xiàn)在是一間也沒有了,今昔對比,當然是強烈、傷感的。小說人物如此糾結(jié)于書房或者有魯迅本人的客觀原因吧?
在魯迅的小說中,描寫居住窘迫的只有《幸福的家庭》一篇。這里面自然有多種原因,但是居住環(huán)境的劇烈變遷,現(xiàn)實地理所構(gòu)成的“場”,難免不 在小說中有所反映,這是創(chuàng)作規(guī)律,魯迅也難以避免。劉勰在闡述情感與文辭的關系時說:“夫綴文者情動而辭發(fā),觀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討源,雖幽必顯。”文 學地理也是如此,作家在現(xiàn)實之中感受“場”,通過文字描繪“場”,從而形成“二度場”,進而制造“場感”;讀者則逆向而行,通過“場感”進入“二度場”, 再循此探覓文本之外的“場”,從而在新的維度,對作家的文本進行觀賞、批評與解讀。文學地理的價值與關鍵之處就在這里。
(作者為中國散文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