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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我都要給大一的新生開一門通識課,所謂“通識”,就是無論任何專業(yè)背景的學生,要成為一名理智、成熟的“社會人”,所需要的“通用的常識”。才經(jīng)歷過“高等院校招生統(tǒng)一考試”———亦即“高考”的全稱———的孩子們,他們需要哪些“通用的常識”?
我當然不會忘記,我面對的大學生群體,是“90后”。對于某些媒體輕而易舉給這個群體簡單粗暴貼上的各種標簽,我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警惕與距離。
“80后”寫的《三重門》《夢里花落知多少》已然是記憶,已經(jīng)沒有太多的參照性,無法幫助我去進入“90后”們復雜、細膩、犀利的精神世界。
然后,就在這個夏天,我遇見了一名“90后”,他叫卞潤華,他書寫了一本我暫時無法用“小說”或“傳記”去定義的作品《我往何處去》。
對我而言,《我往何處去》 有著中國當代“90后”“精神檔案”之意義。
如果卞潤華在作品里,僅僅流于對這些我們耳熟能詳?shù)母呖肌半u血”精神的批判或者謳歌,那么,我會覺得,這樣的一個作品,未免有點可惜。
王小波說,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yīng)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對超越形而下“此生此世”生活狀態(tài)的精神追求與苦苦反思,是卞潤華這部作品的重要主題。
成年人與青春期的年輕人,往往就像兩條平行線,彼此守望,卻始終無法產(chǎn)生交集。成年人的價值觀里,我供你吃好、穿好、住好,你就得洗腦、學好、考好,實現(xiàn)上大學這一終極目標。
也正是這部作品,讓我深深地感受到某種寒意———為什么以往我在大學的課堂里,偶爾跟孩子們談到“多元價值觀”這一問題時,往往會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某種游離與懷疑。
因為,孩子們曾經(jīng)在中學校園里,被一元價值觀綁架得幾無反抗之力。這個一元價值觀就是———高考的勝利。它意味著大學學歷、求職利器,僅此而已。
但是,越是禁忌,越是意味著難以抗拒。
在《我往何處去》里,主人公“木”的身上,顯著地存在著弗洛伊德所謂的三個“我”———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有情有趣、重情重義;“自我”小心翼翼、心思細膩;“超我”嚴于律己、所向披靡。
在這個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與內(nèi)心的真實訴求之間的取舍與權(quán)衡,對于成年人而言,是始終不渝的修煉;對于敏感時期的高中生而言,又是何等的煎熬與歷練。
卞潤華以他的文學實驗,挑戰(zhàn)了主流成長小說常見的種種套路,淡化了情節(jié),而內(nèi)心世界的還原才值得花大力氣———他用犀利的筆致向人物的精神世界狠狠戳去,他書寫了他們的憂傷、他們的怒氣、他們的困境、他們的嘆息。
“90后”原來擁有如此豐富的心靈世界,他們在物質(zhì)豐腴的環(huán)境中長大,但物質(zhì)的豐盛卻并不意味著它就一定能夠彌補精神上的貧乏,以及內(nèi)心的掙扎。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部作品,記錄的是在城市長大的“90后”這一代人的心靈史。他們的思考,他們的憂傷,都值得我們深深體味。尤其是我們成年人,任何時候,都不要輕易地去強調(diào)“少年不識愁滋味”,傾聽、溝通才是第一要義。
《了不起的蓋茨比》 中有這樣的結(jié)語:“于是我們奮力前進,卻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回到過去。”
很多時候,探索、前進的本身,就是意義。
(《我往何處去》,卞潤華/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15年8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