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武：開罷大花開小花(楊曉敏)

　　作家劉心武三十多年來在《羊城晚報》花地副刊上所發(fā)作品最近結(jié)集成書《偷父》(羊城晚報出版社 2015年8月第一版)，以短小精悍的小小說作品為主，其中記錄的不僅僅是一個個有趣的故事，更有這個大時代變遷的光影，還可看到一位作家創(chuàng)作漸趨圓潤成熟的歷程。

　　劉心武當年的短篇小說《班主任》曾為傷痕文學的發(fā)軔之作，其長篇小說《鐘鼓樓》獲得茅盾文學獎，《劉心武揭秘紅樓夢》更是在大陸刮起一陣紅學熱。多面手 的劉心武亦是不折不扣的小小說大家，他的眾多小小說作品故事性強，語言幽默，意境雋永�！皟�(nèi)容豐富，精彩紛呈，反映了社會不同階層、不同人物的不同心理與 生活，剖析了社會最深層的現(xiàn)象，樸實的文字中滲透著非凡的人生哲理�！�

　　一個作家的人生境界與人生閱歷也往往決定其文字品位，劉心武的小 小說寫的多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小悲歡，其間洋溢的人文情懷與悲憫意識，如綿綿春雨一樣潤物無聲，有著一份天然去雕飾的樸素之美，也有一份緊貼時代的憂患 意識，這是他的小小說作品深得讀者喜愛的重要原因之一。

　　劉心武極擅長在尋常的生活細節(jié)中發(fā)現(xiàn)平凡人的真愛，于淡而平靜的敘述中，稍加點 染，即能寫出動人的小小說佳作�！恫槐馗钠凇肥菍π⒌赖囊环N全新詮釋，也寫出了兩種不同生活觀念的碰撞。因?qū)﹂T單元老太太去世，一對夫婦覺得在別人悲痛時 笑逐顏開不合時宜，繼而取消了原定家中的周末朋友聚會。老人的子孫輩們卻在老人骨灰送走的當天就大賣廢品，歡歡喜喜在家開起家庭派對。兩相對照，褒貶似乎 不言自明。然而年輕人的一番話卻意味陡轉(zhuǎn)，引人深思：“我們都愛奶奶……我們要高高興興地活下去，這是對奶奶最好的紀念！”何為孝？孝不僅僅是一種形式， 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種真誠。逝者已逝，生者堅強快樂生活下去，也許，這才是對孝道的最好詮釋。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進城務(wù)工人員越來越多，反 映農(nóng)民工感情與生活的文學作品也越來越受到作家們的青睞。近年來，劉心武也創(chuàng)作了不少此類作品，諸如《竹排嫂》、《照鏡子的保安》、《衛(wèi)生王子》等……在 這些作品中，作家滿懷對社會現(xiàn)實的關(guān)注熱忱，亦滿懷著對這些生活在城鄉(xiāng)底層的小人物的悲憫情懷，以寫實的手法為讀者講述了一段段悲喜交織的俗世故事。其寫 作視角觸及角角落落各行各業(yè)。

　　劉心武筆下的竹排嫂們，有著中國傳統(tǒng)婦女勤勞樸實的美德，在面對一份又苦又累的做竹排的體力活兒時，她們 不怕苦累：“她們掙的是計件工資，每天東方發(fā)亮她們就來，在露天場地干活兒，中午不回村，自帶饅頭，就著花生米，喝老板供應(yīng)的開水。吃完喝完，再稍稍說笑 一陣，接著干，直到天光模糊。”這樣不加任何色彩渲染的敘述，如同作家筆下那一群有著天然淳樸之美的女主人公們一樣，自有一種平實而感人的力量。然而，竹 排嫂們最讓人感動的地方更在于她們那一份心思——一份強烈的責任心——更是一份對遠方丈夫的關(guān)愛與牽掛之心。因為竹排嫂們的丈夫大多在遠方城市里做建筑工 人，對于她們手中做的那些將來要運送到各大城市建筑工地腳手架上的竹排，她們幾乎是融進自己全部的愛心去做。竹子被蟲子蛀了，竹排嫂們與老板據(jù)理力爭，最 后將那批竹子做成養(yǎng)羊的竹排；有位新手在做竹排時偷工少了一道工序，竹排嫂們用自己的言行對她施以教育……

　　無論是遠在城市建筑工地上的 男人們，還是在鄉(xiāng)鎮(zhèn)作坊間辛苦勞作的女人們，務(wù)工人員生活的艱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劉心武筆下的這一群竹排嫂，卻是一群對生活充滿熱忱，對家人丈夫充滿 了熱愛，又潑辣勇敢而不乏智慧的女人，她們?nèi)缤�一棵棵堅守鄉(xiāng)間的綠樹，生機盎然，搖曳出今日鄉(xiāng)村的一派美麗風景。眼下，大量描寫務(wù)工人員沉重苦難生活甚至 扭曲變態(tài)的打工文學充斥泛濫文壇，讀到這樣清新健康的作品，尤其讓人興奮。

　　《掐辮子》入選2012年天津語文高考閱讀試題，也是劉心武 近年來的小小說力作之一。在這篇小小說作品中，作家開篇即借一位年輕白領(lǐng)躍入水潭為戀人撈草帽的場景為全篇設(shè)下懸念，繼而合情合理地引出后面的故事：男孩 對一頂普通的草帽所懷的卻是非同一般的感情，因為那一頂草帽上凝結(jié)著家鄉(xiāng)親人的汗水與親情，他們通過“掐辮子”這一有著特殊的地域風情的勞作將男孩送進大 學給他換來一個美好前程。隨著男孩女友對“掐辮子”這一行業(yè)的一步步深入了解，那些看上去極為普通的草帽在女孩的眼里也有了生命。

　　文中 對奶奶的描寫尤其溫情動人：“老人手勁不夠，掐不出合格的了�？墒瞧�了一輩子，喜呀悲呀什么心思都掐進去了，所以不告訴人家不收，還由著老人掐……”在這 里，“掐辮子”已遠非一種獲取物質(zhì)利益的手段，它透出的還有一份對生命的終極思考與關(guān)懷，一份濃濃的生命底蘊使得這篇小小說作品讀來厚重而韻味無窮。

　　短篇小說《偷父》曾被廣泛轉(zhuǎn)載，也被收錄到中學教材里。劉心武先生把這篇文章的題目用作整本書的書名，也可見他自己對這篇文章的偏愛�！拔业男≌f都很注 重講故事，即使是小小說，也經(jīng)常設(shè)置懸念，讀者讀起來，應(yīng)該是比較有趣的。”從創(chuàng)作技巧來說，這篇《偷父》可謂吊足了讀者胃口，從一開始就步步鋪設(shè)懸念， 又在不慍不火的敘述中慢慢將這個懸念展開。尋常的礦難的題材，太多的沉重與苦難，已近乎讓讀者與寫作者的心變得麻木，然而，劉心武的這個短篇卻從一幅被偷 的凡·高畫作入手，娓娓道來，描述一對生活在貧苦底層的父子深情，讀來讓人心痛。

　　劉心武說：“宏大敘事固然很好，精微勾勒也很重要。我 總希望讀者能從凡人小事里感悟人生、人性�！睋�(jù)他透露，1959年17歲那年，他就在《北京晚報》發(fā)表了第一篇小小說。迄今已過去五十多年，除中長短篇文 集之外，劉心武出版的小小說專著也有十幾部�！伴_罷大花開小花”、“生命不息創(chuàng)作不止”被劉心武奉為生活的座右銘。劉心武現(xiàn)在每年都有數(shù)篇小小說佳作走進 讀者視野，保持著對小小說的創(chuàng)作熱情和良好的創(chuàng)作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