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脈悠遠 圣境天香(張同吾)

　　半年之前，我與廣州的青年詩人林凱旋相識，那時她披著南海燦爛的陽光、帶著南國花木的芳香來到北京，舉辦她的詩歌研討會。她的兩部詩集《飄零》和《前世的約定》也許未臻完美，然而卻視角新穎、情感誠篤、色彩明麗、意象鮮活，表現(xiàn)出她的詩人秉賦和詩藝才華，像初綻的花朵那樣清新。不久，我們邀她作為中國詩歌學(xué)會代表團成員，一道赴韓國訪問和會談，因為有她的參與，為這次出訪增添了青春氣息和歡聲笑語。她熱情坦蕩、直人快語、落落大方，同我們一起暢敘詩的真諦和人間百態(tài)。令我感佩的是她如此年輕竟能商海泛舟經(jīng)風(fēng)歷雨，且又開創(chuàng)了一番宏闊事業(yè)，并能在日月倥傯中以嫻雅的心態(tài)寫詩。

　　別后我們常在電話中相敘，她對我以師相奉而并非是一種符號或泛稱，我對她則關(guān)切其成長。近日她寄來一沓厚厚的書稿“林凱旋茶詩百首”，讓我亂花迷眼驚嘆不已：在中國十大名茶鐵觀音、大紅袍、碧螺春、西湖龍井、黃山毛峰、六安爪片、廬山云霧、蒙頂甘露、信陽毛尖和南京雨花茶之外，祖國各地竟然有那么多綠茶、紅茶、白茶、黃茶、黑茶、紫茶、青茶，而包蘊其中的茶文化又是那么博大精深、妙蘊豐盈。我曾偶見梅花嶺清風(fēng)亭的一副楹聯(lián)：“世間重任實難挑，菱角凹中也好息肩聊坐凳；天下長途不易走，梅花嶺上何妨歇腳慢斟茶�！边@絕非是避時遁世的消沉，而是對紅塵喧囂的解構(gòu)。品茶悟道，禪意縈懷，進入靜謐安恬之境，正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庸、仁愛、平和、圓融的精髓。在林凱旋的詩中，有那么多的雪椀懷霜、雨絲飄殫、梅花三弄、陌上幽寒、秦時風(fēng)景、唐宋詩韻、琉璃天闕、紫氣縈回、輕煙渺渺、珠雨瀟瀟、紅塵清夢、落英繽紛、水佩云裳、仙風(fēng)韶樂、神樹蒼郁、溪水潺潺、佛祖靈光、轉(zhuǎn)輪涅槃、浮生一世、日品清閑，滿山菁菁入盞，飛樂淙淙和弦，叢叢如蘭雅香，簇簇瑩翠生煙，煙雨巷、油紙傘、月光杯、三弦音、古剎釧磬、禪心云水、花茶繡萬壑層林、綠玉綴碧水微瀾……她營造出一種虛靜安恬的境界，可靜心，可安神，可有隔世相思，可泯世代恩仇，可聽千古慈音。如逢茶緣進入茶境，我們自會回溯一個世紀百年滄桑，烽火連天、刀光劍影，顛覆常綱、泯滅人倫、物欲橫流、禮儀淪喪，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世事詭譎中出現(xiàn)斷裂，倘若一代人甚或幾代人不知情之所歸魂之所系，豈能彰顯信仰之美、崇高之美、祥和之美、安恬之美？林凱旋的《茶韻心語》便是一部詩化茶經(jīng)，以春風(fēng)化雨般的輕柔靜婉，讓我們感知民族精神的命脈、中國文化的淵源。

　　林凱旋有較深的文化積淀，又有詩的靈感，當(dāng)她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時，便與詩融為一體，在超越塵俗的快感中讓靈感的光芒照徹心靈的曠野，便有意象迭至幻象紛呈，像穿越了歲月的鉛幕，跨越了時空的界限、群芳竟放。是實境又是夢境，是人境又是仙境，感性和理性相交錯又相交融，如一股清純之水從自己的心中噴涌而來，從中國文化的源頭奔涌而來，從哲學(xué)和美學(xué)的峰巒傾泄而來。你看她眼中的《祁門紅茶》是“秋波流轉(zhuǎn)夢想/向世界展現(xiàn)/東方女子的含蓄內(nèi)斂”；《滇紅》能“觸撥淳樸的心弦/來一曲‘梅花三弄’/金葉踏曲翩仙/天與地共舞/情與思同翔”；《金駿眉》則如大家名媛，“娉婷出閣寒春”，“星光兀自明暗/輕輕駐足心港”；《廣西六堡茶》是“翩翩佳茗比佳人/蓮步搖曳檳榔香”；《湖南黑茶》也稱“祖宗薄片”，“香蘊奧妙萬千/氤氳五彩山川”，用洞庭湖水沏一道，“月華如水/水如天”；她說《普洱春尖》是愛情的精靈，“蕊蕊情禪翻流在壺間/不變的思念化作縷縷溫香”；她說《永春佛手》是“陸羽許下宏愿/佛手開放塵間”，“云疊霧嶂/千潯飛瀑落險灘/橢圓玉葉修成烏髻娘娘/這世上/多了一絲甘甜/添了一縷芳芬”；她說《奇蘭花》是“幽幽蘭仙藏在禪林圣地/善良因子陷于婆娑叢黎/一葉五花度化塵凡/靜觀世相聞經(jīng)修煉”，如是描繪不勝枚舉。林凱旋的詩富有生動的比喻和豐富的想象：她說《鐵觀音》“喝到最后/無味勝有味/如天生麗質(zhì)的女子/不搽紅粉也風(fēng)流/如紅霞淡了/天空更加明麗/如月光淡了/夜色愈發(fā)幻美”；她說《大紅袍》“在九曲溪上/撐一葉竹筏到浴香潭/縱使風(fēng)雨飄搖/你全程心花開綻”，因為這是“玉女曾經(jīng)沐浴的地方”；她說《西湖龍井》是“清甜的龍跑泉/泡濕了你的秀發(fā)/你漸漸想起/西湖邊上那一場邂逅”，“你的眼睛濕了/到現(xiàn)在還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今生的情緣/還是前世的約定/岸邊柳樹為媒/龍井兩杯/成為凝世絕配”。她引導(dǎo)我們進入茶的王國，如沐春風(fēng)，如飲甘霖、如入圣境，如聞仙樂。

　　在《茶韻心語》中，含容著許多先賢足跡、名哲軼事和神話傳說，干將莫邪、竹林七賢、周人禮樂、茶馬古道、七雄爭霸、女媧補天、以及玄奘、朱熹、孫權(quán)、王羲之、歐陽修、宋徽宗、蔡文姬、司馬相如、卓文君等等，因而顯現(xiàn)出茶的歷史具有悠遠的文脈。林凱旋讓我們知道《藏茶》的“一粒種子/和美麗的文成公主一樣/在雪域高原發(fā)芽成長/同樣擁有熠熠華光/而不失謙和內(nèi)斂/無欲、無爭、無怨/睿哲的智慧漫過喜馬拉雅山/在世界的屋脊上沉淀”。飲一杯《文君嫩綠》就會感到“今夜花好月圓/萬束光華入毫盞/掠過西漢風(fēng)月/文君的熾情/滲入澄澄甘霖/奉獻司馬郎君/茶禮如斯/至性不夠”�！督鹑A舉巖》則是“一夕紅塵清夢/幾許清霧淡煙/月上古婺千重山/金華舉巖比中天”，這是何等古風(fēng)雅韻，而“卷起玉珠雨簾/一聲邂逅定格橋上/金風(fēng)巧逢玉露/對飲舉巖/執(zhí)子經(jīng)年/不枉度錦繡韶光”。她妙用雙典，前世今生箏音續(xù)斷余韻綿綿。在她的詩中，處處彌漫著濃郁的宗教意味，旨在表現(xiàn)“朔風(fēng)閉關(guān)修行/生靈六根清靜”，“妙悟天之神契/善從根起/德蔭枝碧/涌出佛音人心靜”(《雪峰禪茶》)；“梵音泠泠/穿透南禪祖庭”，“一甕茗艼見性/一甕照鑒古今/禪意直指人心/天涯彼岸盡在茶里”(《奇蘭茶》)。語言精致熨帖，意象五彩繽紛，她不斷使用對偶句式和排比句式，富有深邃的哲理意蘊，渲染了古典情韻，她把茶的文化品質(zhì)提升到圣境，這是她對以前詩歌創(chuàng)作的提升，只有深諳詩之妙諦，把握詩之精髓，倘不究其瑕疵，可稱美輪美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