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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說“非虛構(gòu)”(雷達)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5年08月05日09:40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雷 達

  如何講述真實是非虛構(gòu)的核心問題。如何準確地反應時代生活,如何抓住典型特征,如何一下子就從各種毛糙的感受中一把拎出那最耀眼的細節(jié),是考驗作家的時刻。如何活生生地、毛茸茸地表達我們這個時代,是非虛構(gòu)的重要命題。

  一位海歸友人對我說,在中國,小說家的地位還是很顯赫的,文學的榮譽百分之七八十歸于小說家,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才歸于紀實作家或其他作者;而 在歐美一些發(fā)達國家,尤其是美國,虛構(gòu)與非虛構(gòu)至少是平分秋色,甚至,非虛構(gòu)作品占的份額還要大一些。我沒有深入的調(diào)查研究,不敢妄言,但他的話卻引發(fā)了 我對“非虛構(gòu)”的思索。

  20世紀中葉,一些美國作家發(fā)表了一些非虛構(gòu)作品,中國讀者最為熟悉的當然是杜魯門·卡波特的《冷血》和諾曼·梅勒的《劊子手之歌》。這兩部作 品都以殺人犯為主角,描述了殺人犯也非徹底“冷血”。作品取材于真實案例,采訪的深度和所下的功夫之大,不亞于寫大部頭的長篇小說。它們擁有新聞報道和法 律陳詞無法表達的復雜性、深刻性和豐厚性,在當時甚至被譽為“當代文學的巔峰”。1973年,湯姆·沃爾夫編輯出版了文學選集《新新聞》,收納了美國不少 杰出的非虛構(gòu)作家的作品。于是,美國興起了“新新聞主義”或“非虛構(gòu)小說”的浪潮。這是否即是非虛構(gòu)的源頭呢?

  我想不是。非虛構(gòu)的歷史不應該從卡波特算起。我認為非虛構(gòu)的開山者或鼻祖型的人物應該是茨威格。正如《昨日的世界》的譯者舒昌善所說,雖然茨威 格在給友人信中說“出于絕望,我正在寫我一生的歷史”,但《昨日的世界》并非是他的自傳和生平,它的副題是“一個歐洲人的回憶”。茨威格寫他親身經(jīng)歷的事 件、人物,在此基礎上寫他對時代的感受、對世界的看法,特別寫出了時代的氛圍和人們的心態(tài)。在1941年的《巴西:未來之國》中,他從歷史、地理、文化等 脈絡入手,展現(xiàn)被遮蔽的巨大的事實的真實和心靈的真實。目前,“非虛構(gòu)”雖然沒有公認的定義,似乎也不可能有,但茨威格這種既非自傳也非回憶錄,重在目 擊、見證、揭示心靈的真實寫法,奠定了非虛構(gòu)的某種本質(zhì)特征。他的《異端的權利》中對加爾文心理的驚心動魄的刻畫,比《冷血》一點兒也不差,他在《人類群 星閃耀時》的序中說,“歷史是真正的詩人和戲劇家,任何一個作家都甭想去超過它”。

  所以,如何講述真實是非虛構(gòu)的核心問題。如何準確地反應時代生活,如何抓住典型特征,如何一下子就從各種毛糙的感受中一把拎出那最耀眼的細節(jié), 是考驗作家的時刻。如何活生生地、毛茸茸地表達我們這個時代,是非虛構(gòu)的重要命題。奈保爾曾談到“作家視角”的問題。他講述了“從看不見到看見”的過程, 其實,就是“如何呈現(xiàn)真實”的另一種說法!皩σ磺卸疾灰暈橄氘斎,每時每刻都看到、觸摸到而且感覺到,以一種宗教的方式來贊美這個實體的世界”,如此, 作家便會“看到更多”;否則,如果習焉不察,膚淺地看待世界,那么,世界依舊會被遮蔽著。

  彼得·海勒斯的《尋路中國》讓“非虛構(gòu)”在中國大陸得以普及化。他在《我的老師麥克菲》中談到有關“非虛構(gòu)”的定義:“這種體裁至今還沒有一個 令人滿意的名稱。一些人稱之為‘記述性非虛構(gòu)作品’、‘創(chuàng)意性非虛構(gòu)作品’、‘文學類非虛構(gòu)作品’或‘長篇新聞報道’!痹谒磥,“非虛構(gòu)”以否定的句 式下定義,本身就是個奇怪的詞。但普林斯頓大學“非虛構(gòu)寫作課”的教授約翰·麥克菲強調(diào):名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幾十年來——事實上,近一個世紀以來 ——這類作品在美國愈加受人重視。

  在我國,“非虛構(gòu)”近年來逐漸成為一種現(xiàn)象和潮流,大約開始于2010年《人民文學》編輯部首倡的“行動者計劃”及其開辟的“非虛構(gòu)”專欄。不 少作家有意拋卻文學的虛構(gòu)性,從書齋中“出走”,來到都市企業(yè)、民居民宅、田間地頭,甚至埋頭于歷史卷宗,以田野調(diào)查的方式記錄現(xiàn)實生活中某一群體或個體 的口述或記憶。這種“走向民間”、“以寫作見證時代”的風氣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寫作潮。在當下中國,非虛構(gòu)介入現(xiàn)實的方式及其表現(xiàn)對象的特殊性,在于對被淹 沒真相的重新發(fā)現(xiàn)、對被遮蔽現(xiàn)實的去蔽,而不在于情節(jié)是否生動、想象力是否雄奇。當通向真實的通道并不通暢時,作家試圖用一種新的語言、新的對話方式,或 者一種新的體驗方式完成文本的意義和結(jié)構(gòu),是一種曲徑通幽的意義呈現(xiàn)。

  事實上,非虛構(gòu)倡導者和部分寫作者對于這一概念本身的包孕的內(nèi)涵有較為清醒的自覺。他們以較為清晰的口號和欄目標舉“見證者”、“親歷者”、 “記錄者”的身份,以免陷入與其他文類的糾纏,認為與傳統(tǒng)文學純粹“虛構(gòu)”的區(qū)別在于,非虛構(gòu)也是一種抵達真實的方式;它與以“重大事件”為中心的新聞式 的寫作和對“時代報告”重大題材為主的“報告文學”之間的差異在于,發(fā)現(xiàn)、見證、記錄那些被時代洪流所遮蔽的暗流涌動。這樣的自覺和爭論在美國、法國、英 國、匈牙利等國家已討論過,并不是新鮮話題。我們關于非虛構(gòu)的討論卻遲來了半個多世紀。

  總之,渴求真實的訴求反映在文學上,便是當下中國文學非虛構(gòu)寫作勃興的真實動因。在中國,非虛構(gòu)雖是舶來品,但大眾對真實的渴望卻由來已久。從 這個意義上講,即使非虛構(gòu)的概念和觀念是舶來的,也將經(jīng)歷有效的中國化過程。倘若我們能像印裔英國作家奈保爾那樣,以惜字如金的態(tài)度對待非虛構(gòu)寫作,中國 有理由出現(xiàn)更多高品質(zhì)的非虛構(gòu)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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