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正是將軍心(古耜)

——讀王充閭《成功的失敗者——張學良傳》

　　《成功的失敗者——張學良傳》：王充閭著；青島出版社出版。

　　因西安事變而被譽為“千古功臣，民族英雄”的張學良將軍，于本世紀初走完了生命的百年長旅。伴隨著近年來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的持續(xù)升溫，如何認識和評價張學良，正在成為一個見仁見智、屢見歧議的話題。面對眼前的紛紜與喧嘩，作為張學良的同鄉(xiāng)，并對其生平行跡多有追蹤、省察和體悟的作家、學者王充閭，以一部《成功的失敗者——張學良傳》(以下簡稱《張傳》)，較系統(tǒng)地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其嚴謹?shù)倪壿嬐评�、新穎的思維圖式、別致的文本結構和精美的敘事描寫，整合為質(zhì)文兼?zhèn)涞囊患抑�言，不僅凸顯了豐沛的學識與才情，而且對當下的張學良和抗戰(zhàn)研究，以及文學傳記創(chuàng)作都具有借鑒和啟示意義。

　　王充閭對如何寫出“這一個”的張學良可謂用心良苦，一部《張傳》也確實憑借多維多向的人脈鉤沉與人際考察，凸顯了傳主的心靈之“真”與生命之“神”：一種構成其終生追求與精神基調(diào)的愛國情懷。你看：《道義之交》講述周恩來與張學良的“十日之緣”，以及接下來長達幾十年的相互尊重與牽念。而周公之所以在生命彌留之際，仍有“不能忘記老朋友”的囑托，正是基于張學良將軍在民族危急存亡之際，做出的重要貢獻和付出的巨大犧牲�！秲晒傻郎吓艿能嚒肪劢箯垖W良和前朝廢帝溥儀之間的關系，其筆墨所至，一邊是溥儀的“依他列強，復我皇位”；一邊是張學良的東北“易幟”，國家統(tǒng)一，共御外辱。兩相比照，張學良的愛國精神昭然于天下。還有，《史里覓道》專談張學良研習明史，而他研習的目的，則在于探尋國家大勢興衰沉浮的內(nèi)在規(guī)律。至于《鶴有還巢夢》更是鎖定老將軍的晚年心境，將一種在歲月長河里越洗越濃的鄉(xiāng)愁，連同其歷盡劫波而無悔的身世感懷與家國觀念，表現(xiàn)得筆酣墨飽，讓人不禁省悟：愛國正是將軍的心靈史。毋庸諱言，從愛國主義路徑走近張學良，并非肇始于王充閭；然而，調(diào)動豐富的材料，把張學良身上的愛國主義詮釋得這般飽滿和有力，卻不能不說是《張傳》的優(yōu)長和貢獻。

　　特別值得肯定的是，《張傳》在書寫張學良的愛國情懷與跌宕人生時，沒有讓筆墨僅僅停留于政治和道德層面的闡釋，而是以此為基礎，針對傳主在復雜歷史環(huán)境中形成的堪稱駁雜的觀念世界和充滿矛盾的行為選擇，大膽引入了哲學上的悖論視角與傳主對話，剖解其人生玄機，破譯其心靈密碼。在作家看來，張學良的一生，可以用“成功的失敗者”來概括——從長期遭受拘禁、政治生涯短暫、終生壯志難酬的角度看，他是個失敗者，正如他自己所說：“我的事業(yè)是到36歲，以后就沒有了……從21歲到36歲，這就是我的生命。”然而，這樣的人生厄運是同其驚天壯舉“西安事變”聯(lián)系在一起的。用曾為其撰寫口述歷史的唐德剛的話說：“如果沒有西安事變，張學良什么也不是。蔣介石把他一關，關出了個中國的哈姆雷特……張學良成了愛國的代表。”顯然，這樣的分析立論使傳主的個性和價值獲得了別一種呈現(xiàn)。

　　與堅實厚重的學術品格與研究性質(zhì)相呼應，《張傳》在文學表達和藝術經(jīng)營上，亦頗費匠心和頗見功力。全書除了前面所說的其結構因人生文，得《史記·列傳》“合傳”之妙外，其大多數(shù)章節(jié)都注重汲取多渠道的審美滋養(yǎng)，調(diào)動多種藝術手法，以強化自身行文的新穎、精粹與變化，力求一種繽紛搖曳的敘述效果。加之作者王充閭一向腹中詩書充盈，筆下文采斑斕，更使作品別有一種雋雅飄逸的神采。

　　當然，《張傳》也有美中不足，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作家在通過人物關系透視張學良時，忽略了一個重要的視角，這就是與其一起發(fā)動西安事變的楊虎城將軍。而已有的研究告訴我們，增加楊虎城的視角，不僅可以進一步豐富作品的歷史信息與細節(jié)，而且更便于我們看到一個平時不容易看到的風口浪尖上的張學良。二是不知有意或無意，全書對近年來出現(xiàn)的一些歷史材料，如張學良與蘇俄的關系，缺乏必要的回應和解讀，而這些內(nèi)容，對于我們今后深入認識和評價張學良，恰恰是繞不過去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