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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道書評】我在閱讀這部小說的時候,真正進入佳境是從“白青的屈辱”開始,我猜測作者酣暢的寫作狀態(tài)是不是也從這里開始的呢?這兩匹馬由此真正贏得了作者的全部感情,也贏得了讀者的心。
這幾年,薛濤的寫作漸入佳境。他本身有著很高的寫作起點,但光有起點是不夠的。當一個人長久地在寫作這條道上走著,并不是一定會往高處走的。往往,當最初天才般的寫作靈感和才華慢慢消耗殆盡之后,有一些人便顯出了他的頹勢;而有一些人卻具備重新出發(fā)的能力——他們不斷調(diào)整著自己的起點,那些起點可能是次第提高的,于是,他們的出發(fā)便漸漸演變?yōu)轱w翔的姿態(tài),可以獲得凌空一躍的佳境。
薛濤無疑是后一種。
這些年來,我頻繁地從他那里聽到一個詞“大地”。這個“大地”并不僅意味著他所生活的東北黑土地,我以為,這個“大地”其實是薛濤個人的精神故鄉(xiāng)。他的寫作,曾經(jīng)是“仰望星空”的,而這幾年,他重新“俯瞰大地”。這表面上是一種從“虛”到“實”的轉變,實質(zhì)上,是回歸了文學的本質(zhì)——他轉向了“大地深處”,同時也轉向了“人心深處”。
我總覺得,無論寫作技巧怎樣變,文學魅力永存的原因,還是它的“載道”和“寓美”,是豐厚的情致和濃郁的詩意。有些作家似乎理智遠勝于感情,他們用頭腦而不是用心靈寫作。因此他們的作品打動我們的也往往是偏重在思想上,卻不能使我們?nèi)硇牡丶。而我以為,后者才是文學的終極魅力。我在閱讀《白銀河》時,感受到的正是這種終極魅力。
可以說,《白銀河》是近年薛濤新作里最獲我心的一部。我在里面讀到了他這幾年的腳印,去往漠河深處的探尋,和養(yǎng)蜂人的共處,當然,還有數(shù)次深入香格里拉的生活體驗。一個作者寫到后來,一邊突破著原有生活經(jīng)驗的拘囿,一邊又會死死地堅守著那些頑固不變的美學追求。其實,不斷拓寬的生活經(jīng)驗和新鮮的故事背景都僅僅是載體,真正打動人的仍舊是那些頑固不變的東西。也就是先前所說的“大地深處”和“人心深處”。
所以,我們所激賞的,并不僅是小說里呈現(xiàn)的高原風貌與風俗,而是貫穿始終充滿了哲學意味的“追尋”“不安”與“自省”。但這不是最動人的,最動人的,還是主人公和花背、白青的情感。而其中最出彩的角色,不是人,而是一匹馬——未老先衰的瘦馬花背。我在閱讀這部小說的時候,真正進入佳境是從“白青的屈辱”開始,我猜測作者酣暢的寫作狀態(tài)是不是也從這里開始的呢?這兩匹馬由此真正贏得了作者的全部感情,也贏得了讀者的心。就連作品的氣息也異乎尋常地順暢和光彩照人起來。
花背是一個隱忍的悲情角色,對主人忠心耿耿,在老之將至時,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無奈地聽任年輕驕傲的白青進入它的世界,它對白青充滿溫柔和善意。段老倌為花背安頓好了終老之地,可花背卻永遠放不下對草甸的神往、對主人的眷戀。它尋找主人,追尋主人的夢境,直至最終與老主人一起升向天堂……薛濤在后記里曾提到潘燕給予他的提醒:馬老了會是怎樣的下場?會被送到寺廟放生,那些老雞、老狗、老馬、老牛的故事和所有老人的故事一樣可以讓人落淚。而在小說中,這幅現(xiàn)實圖景獲得了童話荒誕意味的呈現(xiàn),有著黑色幽默的效果,讓人發(fā)笑,又讓人含淚深思。薛濤說,對他來說,這個建議是一個重要的“契合點”。我亦覺得,這一段故事甚至成為了整部小說的點睛之筆,它不僅讓養(yǎng)蜂人的故事與雪域高原的馬相遇,更是點亮了小說“靈魂”——帶著詩意與禪意,更帶著認定“萬物有靈”虔誠的敬意。
好小說一定是心靈之作,一定源于長久積累的獨特的生命體驗,而兒童小說又提出了額外的要求——作家需得把生命體驗濃濃地凝聚到筆下,而又能順著童心童趣指引讓文字汨汨流淌。一個作家既要遠眺,把目光投到歷史的深處、世界的廣闊處,也要收回目光,回到心靈,回到生命的本源。
薛濤的新作讓我更加堅定了這些想法。祝福薛濤再登高!期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