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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想象的方式去認識那些我未曾到過的地方,想象的天空和大地,想象的風俗和人情。在想象中,當下里有歷史的影子,風光中有文字的痕跡。
因為這種想象,我渴望遇到一種和那些神奇的土地相匹配的文字,渴望借助文字,走進我心中的圣地。所幸,我讀到了海子的《德令哈日記》,從此,一座西部小城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我讀到了馬原,從此,那片雪域高原有了人間煙火的味道。然后,我又讀到了遠人的《新疆紀行》(新疆人民出版社2015年1月出版)我開始借助詩人的文字,一點點去碰觸那片彌漫著歌聲與果香的地方。
遠人是詩人,也是小說家。他的詩歌優(yōu)雅從容,有動人的書卷氣。他的小說有玄幻的色彩,極具閱讀的快感。但無論是小說和詩歌,無論是什么樣的思維走向和寫作技巧,有一點誰也無法回避,那就是文字功夫。遠人的《新疆紀行》是散文,但同樣體現(xiàn)了他的才情和文字功夫。
在閱讀這本書之前,我在遠人的博客上讀過他的“有畫要說”系列。一幅幅時間久遠、靜靜存在的畫,遠人卻讀出了時間的流逝與生命的吐納。這需要扎實的美學修養(yǎng),更需要充盈的想象力和人生的智慧。三者缺一不可。和讀畫不同,《新疆紀行》卻是在行走中完成的文字。我的印象中,游記這種文體是非常難寫的。因為,它的門檻似乎很低,只要你行走,只要你記錄,便可以留下貼上游記標簽的文字。然而,事實上,也正是這種看似低門檻的寫作,讓許多名家都望而卻步。因為,行家都清楚,越是簡單的東西,越難表達。常言道,畫人畫虎難畫骨。要想寫出一個地方的本質特征,必須有獨特的視角和化腐朽為神奇的筆力。否則,即使你用了諸多技巧,用了太多的辭藻,也只是蜻蜓點水、走馬觀花的印象,也只是千篇一律、人云亦云的淺層感嘆。而在遠人這里,我讀出了搖曳多姿的新疆風光,穿越時空的人文打量,以及詩人對時間與生命的深度思考。
在遠人筆下,新疆充滿了新奇。那安靜得讓人憂傷的“旱地”,那充滿人生哲理的鳴沙山,那宛如人間天堂的納木錯湖,那被張藝謀用于《英雄》場景的胡楊林,一切的一切,都不僅僅是一種自然的風物,而是一種和人生、和藝術、和時間息息相關的存在。是的,也只有這片缺少現(xiàn)代文明打擾的地域,才會有那清澈寧靜到讓人憂傷的湖水;也只有在這片充滿風暴的土地上,才會生長出帶著原始生命力的樹木。遠人說,“我從來沒意識過,安靜是有深度的。它哪里也不去,只往大地深處下沉。安靜越是廣闊,就越是往地下沉入得從容不迫、沉入得我行我素”。是的,在自然中行走,人聲便顯得喧囂。所以,我們也只有跟著安靜下來,隨著遠人的步伐,聽著遠人的呼吸。因為,我知道,他筆下的文字就是新疆,新疆的山,新疆的水,新疆的植物,新疆衍生出來的感情。
在新疆,山水有新疆的風格,人也如是。在遠人的記敘中,新疆的文朋詩友熱情,新疆的牧民粗獷而深沉。他們喝酒,喝的是一種胸襟,他們唱歌,唱的是一種情懷。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人是草原的孩子,所以,他們也像草原一樣有著遼闊而坦蕩的心胸。沉穩(wěn)持重的亞楠,熱情的艾布,質樸的阿蘇,在高速公路上“走失”的二毛,《西部》編輯部的朋友們……每個人都是一個故事,每個人都是一種留戀。也只有在這樣的人群中,遠人才會有那樣細致而深情的詠唱。他們不是故人,但一見如故;他們不是親人,但情同手足;蛟S,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新疆的山水。
在我看來,遠人是帶著虔誠走進新疆的。所以,在他的視野中,無論是荒涼的廢墟,還是漸漸被人遺忘的展覽館,都有一種獨特的意義,都有它固有的價值。當然,遠人的虔誠并非放棄理性的頂禮膜拜,他堅持著自己的懷疑與審視。面對克拉瑪依油田,面對新疆軍墾博物館,他想到了昔日的鐵人,想到了“八千湘女上天山”的故事,想到了昔日的榮光,想到了昔日的犧牲,但同時,他也反思了那個時代個體生命選擇的難度和付出的代價。正是這種理性的回望,讓那些有名的、無名的個體生命有了當下的重量和尊嚴。在這一個譜系里,遠人的筆調是持重的。因為,他知道,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任務,每個時代的人必須承擔屬于他們的榮耀與責任。后人的猜想只是猜想,它只能提供一種打量歷史的視角,卻無法重新設計它的走向。
在《新疆紀行》里,遠人的情緒是飽滿的,是多向度的。他時而驚奇,那是面對沒有被世俗污染的自然風物;時而感動,那是面對那些可愛可敬的人們;時而沉重,那是面對歷史的陳跡。但無論如何,他的情感都是一貫的,那就是虔誠,那就是熾烈,那就是從來沒有放棄的思考。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遠人用他的文字記錄了一個詩人的行蹤,記錄了一個愛著的靈魂在新疆大地上深情的呼吸、感動、思考,以及長長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