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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陌生到進入的迷茫
從改革開放初期開始,農(nóng)村人口開始放棄土地進軍城市,打工題材的詩歌緊跟打工者的腳步,經(jīng)歷了從陌生到進入城市的百感交集的心路歷程。
首先,是對城市的向往,身陷城市與鄉(xiāng)村夾縫之間的迷茫。背上簡單的行囊,列車載著他們的肉體和夢想進入了城市,“我們進了城干什么/進了城再 說”(謝湘南《在對列車漫長等待中聽到的一首歌》)。這是一種漫無目的的迷茫。天嵐的組詩《收獲》以一個流浪者的視角寫鄉(xiāng)村對城市的認知:“華北平原的車 上,不知何處爬來一只小螞蟻/無票、無證,沒有終點”(天嵐《螞蟻搬家》)。他們的迷茫是對外面的世界缺少認知更缺少自信!拔液喼本褪且恢换沂 擠公共汽車/你意味深長地避開我/這有點傷我的自尊……/這些都沒有讓我不羨慕你/都沒有讓我不夢想成為城里人”(盧衛(wèi)平《鄉(xiāng)下人進城》)。卑微、萎縮、 凄涼,前途迷茫,直逼人的靈魂深處,可憐悲切,無處著落的飄浮感躍然紙上。這支對中國社會城市化轉(zhuǎn)型功不可沒的如螞蟻搬家一樣的遷徙大軍是悲壯的,“從農(nóng) 村到城市/人們擠滿了列車/他們要用熱愛金錢的癡狂/去終結(jié)一個時代”(謝湘南《結(jié)束》)。
其次,早期打工題材的詩歌表現(xiàn)農(nóng)村對城市的陌生,只是停留在生存困境驅(qū)使的淘金主義思想上,糾結(jié)在身份的認同上,所以不僅僅是淘金,淘的也是一 種希求平等的人格尊嚴。謝湘南的《農(nóng)民問題》在這方面很有代表性:“子女上學問題/父母下葬問題/穿衣蓋房問題”。其實就是缺錢問題貧困問題,導致的挺身 城市淘金的夢想。
第三,生存境遇的艱難。如伊沙的詩《中國底層》寫道:“那盒煙也是偷來的,和棚頂上一把六四式手槍”。“他說:‘我都兩天沒吃飯了/你忍心讓我腿一直斷著?’/辮子也哭了/他一抹眼淚:‘看咱可憐的!’”
從進入到熟悉的心靈感傷
“這座城市沒心沒肺/你與它相愛,分手/你與它相顧頻頻,一步三回頭/它總是這樣/似笑非笑地看你/或者面色鐵青/轉(zhuǎn)臉而去”(天驕《我身體里 的雨水》)。打工者熟悉或融入城市后具有“無端更度桑干水,卻望并州是故鄉(xiāng)”的矛盾復雜心態(tài),是夾在鄉(xiāng)村與城市間的邊緣化的心靈苦痛。天嵐的組詩《收獲》 中的一首《新城記》對城市的印象,是停留在感性上的,是鄉(xiāng)村記憶中的城市書寫:“我開始熟悉一座城市/熟悉這里的建筑、街道和公交線路/開始試著跟當?shù)厝?一樣買菜、做飯和斤斤計較/開始習慣塵土沾滿鞋子/以更卑微的姿態(tài)走路。融入塵土”。改革開放幾十年過去了,一些資深打工者在城市里打拼已經(jīng)建立了屬于自 己的根基,對城市已不再陌生。與社會學領(lǐng)域的國際化城市化的道路一樣,城市已經(jīng)是年輕人的天下。正如任何一個打工者都要經(jīng)歷由陌生到熟悉的過程一樣,我們 終于看到了詩人在詩中為流浪者找到了人生坐標和心靈歸宿:“我要熟悉一座新的陌生/用異鄉(xiāng)人的目光,用農(nóng)家子弟的勤勞樸實/再用微微跳動的脈搏/感受這里 的季節(jié)和氣候/然后開始低頭耕作”。天嵐不是簡單地對城市的否定,而是以一個打工的流浪者的視角進入城市、認識城市、熟悉城市,是想建構(gòu)一個人一群人與一 個陌生的城市社會的和諧,是這個人這群人掉在這個社會里就找不到認不出的交融。其實,強迫在場,心的感覺永遠在流浪。
從熟悉到融入揮之不去的漂泊憂傷
“這也是我的北京/這里的繁榮/也有我的一份”(郁金《今夜,北京的冷》)!跋駩奂覉@樣愛著鋼筋磚木/一座又一座拔高的建筑/使故鄉(xiāng)和這里 /有了真正的距離”(蒲仕相《從深圳走過》)。這詩里透出的是打工者融入城市后的內(nèi)心凄涼,是心靈無法融入的漂泊感和孤獨感!拔一貋砹/有時我走在街上 /下意識地,避開那些熟悉的人”(游離《我回來了》),不論如何熟悉都是難以融入。鄭小瓊和她的詩也開始清醒地融入了流水線和城市這個社會,短詩《安慰》 可以視作對“自我”的堅持和清醒:“未來,我收集著的愛,恨,青春,憂傷/正被流水線編排,裝配,成為我無法捉摸的……/我的往昔已沉入蔚藍的天空,剩下 回憶似星辰/若隱若現(xiàn),安慰著我孤獨而溫暖的心”。鄭小瓊的這種自我融入正如農(nóng)村人不管如何確認自己的城市身份,但心靈永遠在過程里,在漂泊的路上,因為 根在鄉(xiāng)土“親人糾纏似一根古老發(fā)黑的枝條”。張紹民《遠距離》也表達了這種感受:“當我生活在村莊里/村里的一切/都陪著我/當我離開它/它仍舊在我的身 體里/在遠方我?guī)е睢。無論如何鄉(xiāng)村就是他們的宿命。這里的自我融入與社會和諧,還糾纏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還有城市與鄉(xiāng)村糾纏的痕跡,在鄭小瓊的長 詩《人行天橋》里還能找到這種痕跡,自身融入仍然是一個與中國的價值、倫理意義系統(tǒng)相互糾纏的“自我”。
總之,打工題材的詩歌緊隨打工者的身后,經(jīng)歷了風霜雪雨,嘗遍了酸甜苦辣。令人可喜的是,打工題材的詩歌終于追隨我們這個時代的步伐,真實地表達了農(nóng)村人融入城市的百感交集,其實心靈的歸屬,還有幾代人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