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網(wǎng)>> 評論 >> 精彩評論 >> 正文
什么是好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認識。我的理解是,首先要打動我的內心,甚至讓我讀詩后立即有創(chuàng)作的沖動。詩歌,從本質上講,是語言的藝術,是詩人對這個世界感知之后提煉出來的清澈之光,可謂沙里淘金。我把彭志強的金沙文物題材系列詩歌認定為好詩,就是因為他既堅持了詩歌的優(yōu)秀文本寫作,還從語言上拉近了詩歌與大眾讀者的距離。
在中國詩壇,彭志強只是一個嶄新的詩人。去年他潛心一年創(chuàng)作的金沙文物詩集《金沙物語》,既是向金沙“太陽神鳥”金箔成為中國文化遺產(chǎn)標志10周年獻禮,也是給中國詩壇奉獻的一份禮物;蛟S從此,中國詩歌多了一個品種:文物詩歌。
文物的詩歌并不好寫,畢竟隔著久遠的時空。成都在先秦以前的蜀國歷史,曾經(jīng)斷裂了幾百年。金沙遺址發(fā)掘出土金器、銅器、玉器、石器、漆木器等珍貴文物6000余件,一舉把成都市的建城史從距今2300年提前到距今3000年左右。彭志強詩歌的獨特魅力,在于他把視角牢牢盯住這些見證古代蜀國輝煌的文物,這些極大地拓展古蜀文化內涵與外延的文物,這些對蜀文化起源、發(fā)展、衰亡的研究有著重大意義的文物。詩人用大膽的想象力予以這些文化遺存新的生命和溫度。這也是給成都這段神秘的古蜀文明、金沙王國歷史填補文學空白。我的理解是,彭志強用詩歌讓文物開口說話,是他以詩歌的名義對成都金沙遺址出土文物進行二度考古發(fā)掘,為我們打開了一段色彩斑斕的成都歷史長卷。
三千多年璀璨奪目的古蜀文明,過去有文物作證,如今有詩歌寫意。說到寫意,這是詩歌本身最渴望的鑰匙,也是詩人打開心門與讀者對話的鑰匙。比如,彭志強寫的銅眼睛形器,“天空已經(jīng)長滿了白發(fā)/我卻飛不出禁錮在胸口的黃土/我用眼睛舉起鮮艷的花/讓山川后退,白云和黑夜也后退/其實我也有陽光/只是一直放在父親的眼皮下”(《我的眼睛早已生銹》),整首詩歌意境豐富、語言空靈、文字清晰,能把人一下拉入詩人設置的蒼涼的時空之中。再比如,他寫的銅戈,“我的心里放著一把銅戈/盡管從未取出來用,向別人揮舞/它依然有削鐵如泥的殺氣/因為氣色過于尖銳,甚至面目猙獰/秦國的戰(zhàn)袍曾被它粉碎成沙/讓蜀國將相揚眉吐氣,氣吞山河/用野心勾殺野心,必然兩敗俱傷/三星堆的灰燼止不住金沙漏泄的傷口……/于是我常常把隱忍收藏,在刀刃上/該花錢的時候毫不吝嗇內心的血外流” (《隱忍藏在刀刃上》),這樣的抒懷,能看到詩人大氣磅礴的遼闊胸懷,收尾又從歷史深處轉換到現(xiàn)實生活細節(jié),讀來讓人回味無窮。該把什么恰如其分寫入詩歌,然后打動讀者?彭志強的《給陽光打的一張借條》這首詩也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困在網(wǎng)狀的生活里不能自拔/朋友就是一把比鐵更鐵的斧頭/為你劈走多余的枯枝殘葉/劈走多余的七情六欲/然后砍開被摸底河蒙住眼睛的黎明/冬天的雪冰封了我身體里的火車/無法駕駛饑餓的方向盤,把朋友借出來/就像一座山給陽光打的一張借條/不需要歸還/也不需要去菜市場砍價還價”。這是金沙文物石斧,讓詩人產(chǎn)生了豐富的想象力,那些散落在石斧上的陽光,本身就是一場陽光、歷史和文物的時空對話,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詩人竟然借助這個意境寫出了一首表現(xiàn)朋友之情的好詩。
縱觀彭志強的整部詩集《金沙物語》,他寫了金沙100多件文物的詩歌,幾乎每一首水平都很均勻,很難得的是沒有一首差的詩歌。他借助太陽神鳥、金面具等金沙遺址出土代表文物,以詩歌的語言勾勒古蜀國人生產(chǎn)生活和祭祀文化,折射詩人的現(xiàn)實生活和生命思考。這些詩歌看似在寫金沙,其實是在書寫極具個人想象力的金沙王國,在為成都曾經(jīng)斷裂500年的那段神秘難言的蜀國歷史填空。在詩意彌漫的金沙文物的虛實之間,一個名叫金沙的王國重新誕生。
(作者為《星星》詩刊主編、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