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讀楊沫的《青春之歌》還是在大學時?幢榱丝菰、單一的男性主人公,突然來了這么一位多情、美麗、柔弱的女性主人公林道靜,在紅色經典小說中,這無疑吹起了一陣清新的風。再后來,得知白楊是楊沫的親妹妹,張中行是她的第一位愛人,曾寫出《血色黃昏》的作家老鬼正是她的兒子……包裹在她身上的光環(huán)越來越多,直到看到這本《母親楊沫》,真實的楊沫就這樣在書本里“復活”了。
老鬼沒有一味地褒揚母親,而是站在了客觀的角度,對母親的人生歲月進行了最大化的“復原”,那個熱情也冷漠,善良也刻薄,自私又慷慨的楊沫在書里活了起來,愛恨都很熾烈,讓人過目不忘。在老鬼的回憶中,我們看到了一個不同的“林道靜”,一個不太熟悉,但真實可觸可感的楊沫。
因為自小缺乏家人的關愛,楊沫對親情淡薄,尤其是兒女情!5個孩子有4個是找別人帶的——我和哥哥一輩子也不知道在母親面前撒嬌是什么滋味!笨吹竭@樣的文字,心里為之一顫,但如果設身處地地想,楊沫那時身體很差,得靠著打激素才能繼續(xù)完成工作,“她的神經官能癥使她怕吵鬧”,至于孩子們的哭鬧,更是她所無法忍受的了,“我的母親整天醉心于她的寫作,都同樣的不管孩子,兒女情很淡”,于是,她成了一名女作家,卻沒能成為一名合格的母親。
甚至在當時在校讀高二的哥哥得了急性腮腺炎,高燒39.8℃的情況下,楊沫依舊淡定地讓哥哥自己乘車從學;貋;在作者老鬼幼年患了腸粘連,疼得滿地打滾,保姆都看不下去再三向母親楊沫報告時,母親仍舊把幼小的作者“扔在東屋,任我疼得呻吟”,直至幾天以后,“我已奄奄一息,眼看要不行了,她(楊沫)才讓哥哥帶我去看病”;小胖姐(馬豁然)被人謀殺后,楊沫居然沒有繼續(xù)追查兇手,直至現(xiàn)在兇手依然逍遙法外……老鬼也從自己的角度試圖解釋母親的種種不解行為,“小胖是她(楊沫)親手帶大的,她為小胖付出的心血和金錢最多。但她是情緒型的人,感情沖動得快,消失得也快。”
對于母親楊沫后期創(chuàng)作的《東方欲曉》和《芳菲之歌》,兒子老鬼也提出了批評,“虛假的東西引起讀者的反胃”。譬如書中提到,楊沫晚年想仿照盧梭的《懺悔錄》剖析自己的心靈,也來個“懺悔”,出版《自白——我的日記》一書,不過在書中卻進行了一些文過飾非的改動。老鬼回憶說:“母親隱去個人感情的那部分,可以理解。但除了感情部分,母親還刪去了不少政治上的表態(tài)。比如康生對《青春之歌》的評價,自己對胡風的批判,自己對秦兆陽的批判等等,我認為這就不夠實事求是了!边@樣真實地表露母親的缺點,老鬼無疑是大膽而真實的。
伴隨著種種的不解,卻又讓我們看到一個天真得近乎單純的楊沫,很容易信任人,極容易被利用——被工于心計的秘書騙,使得那段時間的個性和藝術水準都下降顯著;幫一個言過其實的科研人員“打抱不平”,結果那個人反倒借著楊沫的幫助去了美國;同時,她又是那么地不張狂,甚至為真正需要幫助的人鳴冤、奔走呼喊……
楊沫的晚年要比一般作家幸福。她遇上了后來的老伴兒,可敬可愛的李先生。不僅改變了楊沫的性格,也帶來了濃濃的親情,也是從那時起,老鬼眼中曾經冷漠、難以親近的母親終于真正地回來了——她給孩子們壓歲錢,惦記著兒子們,恢復了至真至純的本性,晚年的她真是一位慈母。老鬼記錄母親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她如同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孩子,一字一字地說“我和老伴兒的感情很好,我和孩子們的感情也很好。我要恢復健康,出院與他們團聚。”回想起楊沫的一生,這最后的肺腑之言,讓人看得熱淚盈眶。
楊沫是一個幸運又幸福的女人。雖說曾經對兒女冷漠,基本沒盡到母親的責任,可是晚年彌足珍貴的母愛,反而激發(fā)出了兒女們對她更加熾烈的愛;雖說曾受到過某小人“蠱惑”,可是晚年能遇上真心關心她的老伴兒,度過了生命中幸福的六年,相比“文革”中備受虐待的其他文人,這樣的經歷又是難能可貴的!
這遲到的母愛,雖然晚了,但終歸她還直接影響了老鬼的審美觀,長相與母親相似的女性都是他心目中最美麗的女人。能真實地撰寫這本回憶錄,老鬼的勇氣和對母親割舍不下的愛,都值得讓人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