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問題的文學思考(田珍穎)

《失獨，中國家庭之痛》楊曉升著，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35.00元

　　就《失獨，中國家庭之痛》這部作品來說，它涉及的是計劃生育的國策，題材不可謂不大。作者稍有猶豫、規(guī)避風險，一部對社會問題涉及較深的作品，就缺失了。

　　這是一部需要靜心閱讀的書，這是一部能引起思考的書。

　　關(guān)注“失獨”這么沉重的話題，本來應(yīng)該是社會學家的責任，現(xiàn)在由文學家來做了。

　　說到“責任”，我們拈出它的分量。擔起這樣的“責任”，需要勇氣，需要一種非凡的使命感，也需要作者在思考中顯示出的深度和智慧。

　　這里，我們將引出一個對報告文學作品頗具分量的詞匯，即：現(xiàn)實性。對于報告文學來說，現(xiàn)實性不是平面的時間界定和標志，它是題材自身的現(xiàn)實意義所在，又是作者在選擇和發(fā)掘時，對題材內(nèi)容的剖析及升華。從一定意義上說，現(xiàn)實性決定著一部報告文學的分量和深度。

　　當 我們讀著《失獨，中國家庭之痛》時，我們在這部作品中看到，作者是怎樣嚴肅而又嚴謹?shù)負�負起這樣一個具有現(xiàn)實性的重量級題材的責任。當人們眼見文學日漸浮 躁的時候，直面現(xiàn)實的文學作品就顯得十分珍貴。就《失獨，中國家庭之痛》這部作品來說，它涉及的是計劃生育的國策，題材不可謂不大。作者稍有猶豫、規(guī)避風 險，一部對社會問題涉及較深的作品，就缺失了；一個應(yīng)當引起全民族注意的社會問題，就被擱淺了。如今寫作的“風險”，使不少作者望而生畏，知難而退。但， 假如文學失去了對現(xiàn)實的觀照，它的社會存在將是怎樣一種脆弱的情景？

　　說到計劃生育這個國策，在實施獨生子女政策的三 十多年來，它在我們民族發(fā)展的關(guān)鍵時刻，是功不可沒的。正是因為它如此至關(guān)重要地融入我們民族的發(fā)展史，又融入我們每家每戶的生活中，我們才需要更加加倍 地關(guān)心它。對它實施三十余年實踐的關(guān)注和審視，正是為了完善它。這就是《失獨，中國家庭之痛》這部書的創(chuàng)作初衷。作為一部長篇文學作品，本書的社會思考被 延伸了，它使我們的視野開闊，對“只有一個孩子”的現(xiàn)實及前景，都有了難以遏止的思考，因為，這畢竟是我們民族及國家的一件大事，我們怎能漠視不問呢？

　　以 文學來思考社會問題，也許沒有社會學家那種理性探討來得深邃，但文學是形象的，因而它鮮活、生動，能動人心魄。《失獨，中國家庭之痛》動筆前，作者已完成 了從感性到理性的認識過程，所以，一旦筆觸走動，即有了力透紙背的說服力。理性被深融在字里行間，作者一開始就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一組令人心悸的數(shù)字：2000 年我國有16000多名學生死于非正常原因，平均每天有一個班的學生因意外事故早早離開了人世。這是一個怎樣令人心悸的現(xiàn)實！于是，一個個夭折于年幼的花 兒般的面孔展現(xiàn)在我們的面前。我們看到了命斷車禍的張曄，怎樣在街頭流盡了她的最后一滴血；我們看到了在流星雨之夜，生命被殘酷奪走了的馬旻，是怎樣如流 星般地在夜空中召喚她的父母和同學；我們傾聽了小小何羽飛的訴說，他原本是去上學的，但是他卻死于橫禍，來不及看一眼爸爸和媽媽；我們看到了在克拉瑪依大 火中喪生的孩子們，看到了在美國喪生的少女胡璐，看到了死于俄羅斯的年輕的中國留學生們……當這些令人心痛的死亡向我們涌來時，作者將我們引入深層的思考 ——他告訴我們，這一切只是悲劇的開始，因為，這些死亡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唯一，當這僅有的一個孩子死去之后，留給父母、親人那無法彌補的悲痛和家庭生命 位置的空缺，才剛剛開始。于是，作者向我們展現(xiàn)了失去唯一孩子的父母，是怎樣一夜間白了頭；是怎樣囈語般地與死去的孩子天天說話；是怎樣精神恍惚地度日如 年；又是怎樣強打精神地去工作以排遣內(nèi)心的傷痛。更有已到中年的父母，怎樣艱難地求生二胎，企盼醫(yī)治因孩子夭折帶來的悲愴……總之，這是一幅讓人流淚不止 的人生畫卷，而作者絕無煽情地展現(xiàn)了它，是為了引導人們的理性思考。當孩子的生命每天從我們的身邊逝去時，我們還能說這只是個案嗎？當失去唯一兒女的父母 在悲痛中艱難度日時，我們還能指望僅僅用贊美堅強來撫平他們心上的傷口嗎？

　　形象的力量，就是這樣震撼了我們，讓我們 在不經(jīng)意的平庸生活中，受到了刺痛，從而關(guān)注起我們身邊的生命，關(guān)注起由小生命逝去而引出的悲劇以及他們所顯示的社會性。我們的國家和社會都是以讓我們的 人民生活得幸福為宗旨的，那么，《失獨，中國家庭之痛》讓我們看到了那曾經(jīng)讓我們忽視的一種社會存在，看到同我們生活在一個藍天下的我們手足同胞的痛苦生 活，我們能讓人間的溫暖從他們身邊倏然流失嗎？

　　寫到這里，忽然想起“人性”二字。于是，頓覺《失獨，中國家庭之痛》 的作者，是具有了多么強大多么深厚的人性，才能全心全意地關(guān)注這失去了唯一兒女的人群，并向全社會展示了他們那難以訴說的內(nèi)心傷痛，從而，理性地為全社會 提出了一個思考：“只有一個孩子”的歷史使命，怎樣才能更完美地記載于我們民族之史冊。

　　這是一個重大的思考。作者是 用文學的形象，令人信服地引出這個思考，毫不強加于人，只用充滿善意與同情的筆觸，向我們展現(xiàn)事實——大量的事實。事實的量，在這里變成了一種無可爭辯的 力，去推動我們的思考。有了這么大的數(shù)量，作品的立意才能穩(wěn)如山石，作品中蘊含的理性，才有了光芒。有道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雖然許多父母失去唯 一孩子的結(jié)果是相同的，但世界上所有的悲情，都有它各自的不同。體會這些人間悲劇，認知它們存在的現(xiàn)實，才能使我們對“只有一個孩子”卻死于非命后的種種 現(xiàn)實生活，有了理性的思考。

　　應(yīng)當感謝作者，他從如此多的殘酷的年輕生命的死亡中，為我們理出了一個社會問題思考的頭 緒。而這個社會問題所涉及的又是這樣的重大。我們讀著這部書，自覺面對著一個曾被我們忽視了的社會存在。如今，我們面對它，生發(fā)出的同情心是如此的深厚； 我們面對它，引發(fā)出的思考是如此的嚴肅，我們想為修補這個現(xiàn)實而出些力的心愿是如此的迫切。作者在全書的尾聲中，曾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在災難面前，人總是 渺小的，生命總是那么脆弱，命運總是那么不可預測地充滿風險。我們沒有理由不為獨生子女的家庭感到擔憂，于是，作者以“保佑生命，祈求健康”作為對13億 中國百姓的祈禱。

　　這是一個文學工作者表達內(nèi)心情感的文字。

　　而全社會，由此引發(fā)的表達和思考，應(yīng)當遠遠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