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信仰者的心路歷程——讀《令狐安詩詞選》(李榮勝)

　　參加完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建館三十周年紀(jì)念活動回到家，就收到從云南寄來的剛剛出版的《令狐安詩詞選》。這已經(jīng)是我收到的令狐安先生第四本詩詞集了。我細(xì)細(xì)翻看目錄，《悼巴金二首》的標(biāo)題撲入眼簾。這不由得讓我想起10年前的一件事。

　　10年前，我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館供職。2005年10月17日下午，我們得知巴金先生逝世的消息，整個文學(xué)館頓時籠罩在悲痛之中。我們當(dāng)即決定在文學(xué)館布置一個靈堂，以表達我們文學(xué)館人的崇敬之情，也為首都各界的文學(xué)朋友憑吊巴金先生提供一個場所。

　　第二天下午，我來到巴金先生靈堂，值班館員告訴我，剛才有一位衣著樸素的老同志來吊唁巴金先生，好像不是作家，還留下了兩首詩。我連忙從幾本已經(jīng)寫滿留言的簿子里，找到一張十六開的紙，上面工整的寫著兩首詩——《悼巴金兩首》。

　　其一：

　　處世緣何媚意無，百年風(fēng)雨沐修竹。

　　晚來隨想尤真摯，懺悔良知蘸血書。

　　其二：

　　看破浮華難茍同，頌詞稱譽淡成空。

　　夢魂應(yīng)與黃花似，定有清香冷處濃。

　　落款是：令狐安。這是云南省委書記呀！早就聽云南老作家周良沛介紹過這位熱愛古詩詞的省委書記，可他既不是作協(xié)會員，也與中國作協(xié)沒有任何交往。沒想到他竟然這么熱愛我們的巴金主席，更沒想到，這位書記竟讀過巴金先生的《隨想錄》，而且寫下如此理解深刻的詩句悼念巴金先生。10年前的往事還歷歷在目，而這本《令狐安詩詞選》，卻又讓我結(jié)識了一位堅持信仰者的心路歷程。

　　詩言志，歌詠情。由于《令狐安詩詞選》是按年代排序，我們便得以了解詩人年輕時代的志向與情愫。1966年夏天，正是文化大革命剛剛發(fā)動的時期，還沒有離開學(xué)校的作者，在人民英雄紀(jì)念碑前就留下這樣的詩句：“污泥蕩盡滌濁水，海嘯山呼慨而慷�！鄙燥@青澀的詩句中，流露出作者對文化大革命善良與激情的憧憬。但是不久，作者面對學(xué)生停課、工廠停工、各地革命委員會奪權(quán)，乃至全國武斗的出現(xiàn)，便開始不理解、開始迷茫。1967年秋天，作者在《登太行》詞中寫道：“霧鎖仙蹤，難覓避秦路。山外云旗激蕩處，連天烽火燃無數(shù)�！庇绕涫亲髡吒改副魂P(guān)押和自己也遭同學(xué)批斗之后，作者吟出：“極目關(guān)河迷淚眼，沉吟往事憶歡顏，九州何處是家園�！钡�是，“文革”的困境并沒有讓作者消沉。1969年秋，或許正是作者要離開學(xué)校，走與工農(nóng)兵相結(jié)合道路之前的日子，作者路過盧溝橋，用《菩薩蠻》詞牌傾訴這樣的心聲：“雄心搏萬里，露重飛難起。羽落唳聲涼，男兒欲斷腸�！边@仿佛是每一個中國人面對盧溝橋、面對日寇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的必然思考，但我更愿意將這詩句理解為：作者直面“文革”的大破壞，其“雄心”的壓抑和對國家動蕩的惆悵。

　　青年時代的作者在特殊的歷史條件下，磨礪了自己的人生。雖然曾經(jīng)有善良的愿望和追求的迷茫，但在后來進入工廠礦山的艱難勞動中，作者身上更多地積淀了愛憎分明的立場和一心報國的宏志。

　　文化大革命使共和國經(jīng)濟到了崩潰的邊緣，工廠礦山的生活是十分艱苦的。但作者卻把“苦其心志”當(dāng)作真正的鍛煉，充滿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天寒笑怨羊皮老，腹癟戲說油水枯。但憶長征兩萬五，頓覺艱苦一掃無�！薄半m然混個囫圇飽，樂在山頭舞戰(zhàn)旗�！鄙踔猎谝淮问治珍撯F鑿巖石，不慎滾落懸崖遇險之后，仍然不乏幽默地寫出這樣的詩句：“尿流屁滾兀自笑，道以此忠獻當(dāng)朝�！遍L期與工人摸爬滾打，作者在心中生出熾烈的情感，流淌出滾燙的詩句：“為師為友稱兄弟，加班加點唱凱歌”，“清波映照雙雙影，只盼師兄愛語夸”，“廝磨耳鬢悄悄話，不醉花香醉汗香”。這種情感正是作者日后從政生涯的感情基礎(chǔ)。

　　在這本詩詞集中，有一首《青玉案·過新華門》詞，帶我們回到了作者的少年時代。“幼時曾住霞深處。花嫵媚，云呵護。”我們仿佛看到少年令狐安背著書包嬉戲著進出新華門的情形，因為他父親就曾在里面工作。少年令狐安得到在中南海工作的老一輩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呵護”是可想而知的。因而，在《令狐安詩詞選》中留下了大量緬懷老一代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的詩篇。《虞美人·毛澤東百年誕辰》《延安瞻毛澤東舊照》《國殤》(為劉少奇平反而作)、《中興樂·謁朱德故居》《挽華國鋒》《悼胡耀邦》《青玉案·謁鄧小平故居》《鄧小平逝世十周年祭》《挽賀龍》《挽張愛萍并緬聶榮臻》等。當(dāng)然也有多首寫給自己父母的詩詞。其中一首2007年春寫的《賀父母壽》，讓我們看到了革命前輩的基因在作者血液中的傳承。“歷經(jīng)滄桑話語諄，清風(fēng)正氣教子孫。榮華利祿身外物，戒諂勿貪記在心�！倍潭�28個字，正是一個老革命家庭教育的真實寫照。

　　這些感人肺腑的詩詞，不僅讓我們感悟到作者是如何吮吸著革命的乳汁成長的歷程，更讓我們看到一位后來者對革命領(lǐng)袖群體的深愛之情、崇敬之情。這是馬克思主義唯物史觀在作者詩詞創(chuàng)作中的體現(xiàn)——中國革命的成功絕不可以歸功于某一個人，同樣，中國建設(shè)的成就也絕不是一個人所為。

　　這種唯物史觀貫穿在《令狐安詩詞選》中。我們還看到了歌頌為中國革命和建設(shè)付出生命和畢生精力的英烈、勞模和知識精英的詩篇：《方志敏就義六十周年祭》《過董存瑞犧牲處》《祭陳永貴》《贊錢學(xué)森》《挽錢偉長》《憶楊善洲》等等，當(dāng)然還包括那兩首悼念我最敬仰的老作家巴金先生的詩。作者視野之開闊、胸懷之博大，至其詩詞題材之廣泛，實在令人欽佩。但最讓人感動不已的，還是作者在字里行間浸透出對國家、對黨、對事業(yè)無比堅定的信念。作者從政幾十年，創(chuàng)作出千余首詩詞。其中那些洋溢著對人民深深的愛和對貪官刻骨的恨的詩篇，都是以作者堅定的信念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的。在這本僅選入307首的詩詞集中，就有百余首這樣愛憎分明的詩篇。

　　作者對勞動人民勤勞勇敢、善良有為的贊美溢于言表。他對草原上的小牧童心懷敬意：“巨虻縈繞吸牛血，小蟲糾纏叮狗鼻。唯有牧童全不怕，周身披掛老羊皮�！彼麑Υ髸�戰(zhàn)中的礦工寄予深情：“小伙全身鐵屑粘，姑娘一臉油泥濺。回眸巧笑露白牙，卻道今朝最好看�！币晃唤邪追蕉Y的三輪車工人，將賣掉房子的錢、養(yǎng)老積蓄和重蹬三輪賺的錢，全部捐給了學(xué)校，作者感動不已：“破車不整垃圾撿，片瓦全無血汗捐。名利幾曾掛心上，只留溫暖在人間。”

　　作者對人民疾苦、貧困的憂慮也深深融鑄在沉重的詩句里。作者騎車在云南農(nóng)村調(diào)研，看到“一床被褥兩人蓋，四個兄弟仨棍光”的情形，抒發(fā)出無限感慨：“窮鄉(xiāng)僻壤無出路，何日方能變小康�！痹凇对L岳宋鄉(xiāng)》中，作者寢食難安：“赤貧驚看痛何堪，溫飽未決寐怎安。羞入酒樓歌舞場，文盲滿寨我心煎�！弊髡咴鵀楸徽鞯氐霓r(nóng)民吶喊：“一寸土地一寸金，寸寸連帶百姓心。忍痛賤賣垂淚問，何日再現(xiàn)魚水親？”作者還曾為低收入群體鳴不平：“可憐百姓生活費，每日不足一美元�！�

　　對人民懷有濃烈的情感，必然對禍害人民、欺壓百姓的人，乃至對貪官污吏、官場歪風(fēng)會痛恨之極。作者斥馬屁精：“官場恨多馬屁精，壯心棱角易磨平。”作者嘆不爭氣的“官二代”：“虎父從來多犬子，奈何自古到如今�！弊髡邞n公款吃喝成風(fēng)：“而今何事最堪憂，民脂民膏似水流�！弊髡吆挢澒傥劾簦骸白栽偢邼嵄仁ベt，原來暗地斂金錢�！弊髡咧S官迷造假：“旅游何必冠顏色，政績原來靠謊言�！弊髡吲�房價飆升：“民怨沸騰為哪般，價格扭曲是根源�！弊髡吲�奢侈之風(fēng)：“堪比白宮幾問責(zé)，衙門壯闊傲城郭�！蔽以�聽說，作者有些愛憎分明的詩句，深得云南百姓喜愛，連大山里的農(nóng)民都能脫口而出：“春城一席紅樓宴，深山十載貧家糧�！边@也從另一個視角讓我們看到，老百姓對清正廉潔的官員是何等企盼與愛戴。

　　孔子在評價我國第一部詩歌集《詩經(jīng)》時，曾說過：“《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蔽蚁耄�用這句話概括《令狐安詩詞選》是很恰當(dāng)?shù)�。因為讀完這本《詩詞選》，留給我們的是正言，是正氣，是正義，是正能量！用作者的話說：“我始終堅守著一條底線，即國家民族之大義和為人處世之自尊，力求用這支拙筆責(zé)問世間的不平和卑鄙，謳歌人性的正義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