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唐詩之美》《宋詞之美》與《元曲之美》,給了我一個驚喜。原以為簡墨的這三本書是唐詩、宋詞與元曲賞析,但令人意外的是,簡墨采用了類似于人物小傳的方式呈現、描畫唐詩、宋詞、元曲之美,詩意盎然。作者所傳達的是對中國文化的無盡熱愛,更是對那些“消失于歷史風塵”中的人們生命的追尋,讓人感動。
特別欣賞的是《唐詩之美》《宋詞之美》《元曲之美》所傳達出來的“尚友”精神。在《孟子·萬章下》中有這樣一句話:“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所謂的“尚友”主要是指,與古人為友,既不對其仰視,也不低看,將古人看成與自己平等的精神主體,與之對話。做到這一點十分不易,需要格外安靜的心境和深厚的藝術修養(yǎng)。
以古人為友,知人論世是手段。要讀古人的詩書,最重要的是要了解古人的精神世界與生命體驗。在簡墨的書中,她力求做到與古人為友,以她自己的方式進入古人的世界,體會他們的愁苦歡樂,進而達到與古人在心靈與精神上的契合。比如在《唐詩之美》中,談到韋應物時,作者寫道:“須穿過語言的霧障,方可直指詩人興象蔥蘢、天際流轉的心靈,達成與生命和生命的相互感發(fā),和剎那的溫柔交匯。”在這種與詩人心靈的交匯、生命的相互感發(fā)中,簡墨不僅凸顯了唐詩、宋詞、元曲之美,更抒寫了詩人、詞人們的生命體驗。作者用詩歌一樣的語言,由此而發(fā)的同情、欣賞、感嘆、惋惜,則使她的書成為詩意之作、有情之作。
在中國文學中延續(xù)的是抒情的傳統,唐詩、宋詞、元曲更是有情的文學。詩人將自己的生命體驗轉化為文字、音節(jié)、節(jié)奏,以此來完成生命的另一種存在和延續(xù)。在漫長的時間過后,依舊會讓他人感受到生命存在的痕跡,留住生命的吉光片羽。
可以說,簡墨在其書中把握住了唐詩、宋詞、元曲所傳達出來的美的真諦,唐詩、宋詞、元曲之美并不完全在于其語言之美、意境之美,更在于蘊含其中的生命之美。簡墨的書中處處可見這種深情,她對唐詩、宋詞、元曲中的“情”尤為看重。在《宋詞之美》中談到柳永時,簡墨說:“詩歌有情就有了一切,技巧反倒不是必需的。中華文明一個重要的原點,即萬物歸于‘情’!
朱熹在與弟子論詩時,十分強調涵泳!绊毷亲x熟了,文義都曉得了,涵泳讀取百來遍,方見得那好處,那好處方出,方見得精怪”。涵泳不是對詩詞文意的單純把握,而是深深沉浸于言辭話語中,體味其中的意蘊與深味,是心靈相通、古今相會時的靈犀一點。于讀詩時要做到涵泳,需下一番功夫。不僅要通曉詩歌的文意,體會詩人的心境,而且要有宏通的眼光、歷史的視角,要能穿透紙背,看到古人所處的境況,體會古人的情感心理,陳寅恪“理解之同情”,即是指此種精神,不然有的詩、有的美、有的情是無法深知的。
涵泳之得來不易,也在于人心難以平淡自攝。簡墨難能可貴之處便在于此,她能在這個時代,“用心若鏡”,以其獨特的方式涵泳于唐詩宋詞元曲之間,傳其神采。
值得一提的是,簡墨在《唐詩之美》《宋詞之美》與《元曲之美》中并非只取為常人所熟知的詩人論之,在品唐詩時,簡墨選取了上官婉兒、魚玄機、花蕊夫人,在論宋詞時,選取了朱淑真、魏玩、張玉娘、吳淑姬、嚴蕊、徐君寶妻等。這些人的名字與作品要么被后人一帶而過,要么湮沒不聞。而簡墨以“尚友”的態(tài)度,平等對待古人,就如前面所說,不仰視,亦不低看,在書中為她們留有一席之地。細察之,這些人都是古代有才情的女子,簡墨以更為細膩的感受、悲憫的情懷,訴說著這些女子的人生與文學。這也是本書的精彩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