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勝說他的詩集 《回音》剛出版,叫我給寫幾句話。黃勝是上海人,我的好兄弟。為人忠厚,處事良善。詩書畫三棲,獨立策展人,均很專業(yè)和成功。寫詩多年,已風格獨具,頗有建樹。
古人作畫,講究意在筆先,為畫中要訣,移植詩歌,也無不可。
東坡云:“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 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秉S勝也寫詩,畫畫,且漸入空靈之佳境。
輕輕地敲門
輕輕地叩動青銅門耳
忘了帶上銅鈿
驚動你們了嗎
石庫門黯淡的客廳里
我手攜畫稿
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來
……
一半寫意
一半寫實
———《我,輕輕地敲門》
黃勝寫景狀物,吟風誦月,不偽飾,少雕琢,見情,見性,詞真意切。
晶瑩剔透的花蕊
從不附庸塵俗的眼光
———《蕙蘭》
黃勝是書法家、畫家,自然比我更懂得詩書畫同宗,藝術源于一脈。鄒一桂《小山畫譜》云:“章法者,以一幅之大勢而言,幅無大小,必分賓主。一實一虛,一疏一密,一參一差,即陰陽晝夜消息之理也!
大處立心,細節(jié)動人。寫詩也是一樣章法。
我對一首詩的判斷,首先看其是否氣韻貫通,氣勢靈動; 然后再看其“氣”之落腳處以及方向,至于溫婉或磅礴則屬詩人個體特征。
“氣”是詩人外化的情感,“氣”要動,動才是創(chuàng)造。詩人“氣”動,才能讓天地、鬼神動。當然,“氣”與“動”要匹配得當,就是敘事與抒情的平衡,是詞語在表達現場隱身而彰顯趣味與意味。
黃勝的詩,氣韻生動,結體堅實,重意味,得趣味。是飽讀詩書與生命體驗的結晶。
孔子說:“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黃勝眼中的山水,不過是心中的凸凹和血液的流向。如:
冰封過后的群山
舞動著起伏著
山脊橫亙在廣袤的北方
大地有了高度和豪情
我不知道記憶是否有冰點
巍巍昆侖以及燕山
冷峻的氣質與我如此肖似
———《回 音》
《淮南子》有句:“畫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說,規(guī)孟賁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焉!
“明月之光,可以遠望,不可以細書; 甚霧之朝,可以細書,而不可以遠望。尋常之外,畫者謹毛而失貌,射者儀小而遺大。”
唐初有一個叫許敬忠的人善醫(yī)術,而不肯著述,他說:“恐人得吾所言,而不能得吾所不言,必亂用藥矣!”悟作詩文之道,斯言良哉!
歐、虞、褚、薛不拘泥于《說文》,猶之韓、柳、歐、蘇不斤斤于《音韻》?罩T所有,精神乃出。已經忘了帶上銅鈿的兄弟黃勝,你何不重重地叩動詩歌殿堂的青銅門耳。
“好選詩者,下筆也滯!
(《回音》黃勝/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15年3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