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艱苦童年里盛開的鈴蘭花(徐魯)

——讀《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所感

《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 ［英］朱迪斯·克爾 著 方華文 譯 接力出版社

　　閱讀《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這本小說，我首先想到了“國際青少年圖書館”和“國際兒童圖書節(jié)”的創(chuàng)辦者葉拉·萊普 曼夫人的故事。二戰(zhàn)期間，作為猶太人的葉拉，幸運地逃離了納粹德國，在瑞士暫住了下來。但是她在內(nèi)心里，總是對已經(jīng)變成了猶太人的噩夢的故鄉(xiāng)德國割舍不 下。她在自己的回憶里援引過海涅的話：每當(dāng)我在深夜里想起德國，我就會焦灼難眠、熱淚盈眶。我想，這種感情，應(yīng)該是當(dāng)年許多被迫離開了德國、流亡在世界各 地的猶太人之于祖國的感情狀態(tài)。戰(zhàn)后，葉拉以盟國占領(lǐng)軍的文化官員身份，重新返回自己的祖國，開始在德國的廢墟上四處呼吁和奔走。她的心中懷有一個美好的 夢想，她呼吁，德國的孩子，和全世界的孩子一樣純潔，他們是無辜的，不應(yīng)該繼續(xù)生活在納粹的陰影之中，何況，他們也是瘋狂的戰(zhàn)爭和惡魔般的夢魘的受害者。 如果沒有人來幫助他們?nèi)�擁抱健康、陽光和文學(xué)，他們就會背著沉重的“紅字”走上歧途。

　　葉拉敞開自己寬容和溫暖的女性 與母性之心，漸漸融化了一些同胞的敵意的堅冰。她最早發(fā)出的一個具體倡導(dǎo)就是：在慕尼黑組織一次國際兒童書展，展出她從世界各國募集到的四千冊童書，以此 來吸引德國的孩子和他們的父母親，重新建立起讀書和生活的信心與幸福感，重新找回閱讀、思考和想象力。她的倡導(dǎo)，贏得了人們的贊美和響應(yīng)。許多年輕的父 母，像被拉出了黑暗的地窖的葡萄藤一樣，對生活的信念瞬間得以復(fù)蘇。他們怎么也沒有想到，一本本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qū)的小小童書，竟然擁有那么大的魔力，一 夜間就可以改變許多德國的孩子、父母和家庭的精神狀態(tài)……

　　英國女作家朱迪斯·克爾的自傳體小說《希特勒偷走了粉紅 兔》，也是一部反思納粹歷史，講述20世紀30年代里希特勒和納粹統(tǒng)治德國時期，小女孩安娜跟著家人流徙異國他鄉(xiāng)，度過自己“艱苦童年”的故事。當(dāng)時，年 僅九歲的安娜，并不明白“逃難”的含義，她離開家、離開自己的祖國后，仍然惦記著留在家里的一只粉紅色兔子玩偶，那是她小時候最心愛的東西。除了粉紅兔， 還有一只玩偶小狗�！皨寢屨f每人只能帶一個玩具�！豹q豫再三，她帶走了小狗，從此再沒見過她的粉紅兔子。

　　雖然故事發(fā)生在納粹時期，但是作家并沒有過多地去鋪排和渲染那場恐怖的人間災(zāi)難，而是把小安娜和她的哥哥、同學(xué)、家人，在黑暗年代里未曾泯滅的對美好生活的信念、希望與熱愛，作為整個小說的主線，書寫了這一代孩子直面“艱苦童年”、樂觀地走向新的生活的成長故事。

　　安 娜的爸爸是一位有獨立思想、反對希特勒和納粹專制統(tǒng)治的猶太作家。在希特勒即將上臺之時，無論是爸爸、媽媽，還是其他親人、親戚，他們都有一個共識：雖然 讓孩子們在童年時代從一個國家流浪到另一個國家，生活將會很難，但是，“不能讓孩子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成長”，已經(jīng)成了大家的一種流行語。

　　在這種境況下，媽媽帶著小安娜和她的哥哥，忍痛離開了祖國，星夜逃往異鄉(xiāng)。黑暗之中，火車轟隆隆地在穿過了德國，少女安娜的心里卻一直在想著她在書上看到的那四個字：艱苦童年……艱苦童年……艱苦童年……

　　臨 離開時，孩子們幫媽媽捆扎書籍時，心里還懷有這樣的希望：“所有的書還是要放回書架的！”可是接下來，“就跟悲劇里的劇情一樣，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納粹點燃的專制的大火，不僅燒毀了象征著自由、民主、和平的國會大廈，還在各地干起了瘋狂的焚書行徑，不單單焚燒了安娜爸爸寫的書，還有其他一些杰出作家 的書，如愛因斯坦的書，弗洛伊德的書，喬治·威爾斯的書……

　　納粹點燃的瘋狂的大火，不僅燒痛了小安娜幼小的心，也燒毀了一代德國孩子童年的美夢。

　　在異國簡陋的鄉(xiāng)村小學(xué)校里，安娜雖然也在上課、念書、寫詩，可是，她的心中藏著沉重的心事。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在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城市里生活和念書了，不能和家鄉(xiāng)的男孩子一起滑雪橇、溜冰了。她很懷念在祖國的那些快樂無憂的時光。

　　但是，這樣的時光已經(jīng)消逝了。她將被迫去承受童年生活和命運的重量。

　　那么，如何給幼小的孩子去解釋這種災(zāi)難呢？如何去安慰孩子迷惘和痛楚的心呢？爸爸這樣告訴她生活的真相：“你在一個國家生活了一輩子，而這個國家突然被一群暴徒所占領(lǐng)，你得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謀生，無親無友，一貧如洗�！�

　　爸爸這樣鼓勵著正在成長的安娜：“猶太人遍及世界各地。納粹編造出可怕的謊言污蔑猶太人，所以，咱們這樣的民族必須澄清謊言，這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

　　“怎么澄清呢？”安娜問爸爸。

　　“要 表現(xiàn)得比其他的民族更為優(yōu)秀�！卑职指嬖V她說。爸爸的話，不僅給小安娜帶來了溫暖的安慰和鼓勵，更像是在黑暗中給小安娜點亮了一盞盞路燈，為她照亮了童年 的小路。就像盛開在艱苦童年里的春天的鈴蘭花，小安娜在一天天成長起來，堅強起來，成熟起來，散發(fā)出生命的芬芳。

　　每 一個孩子，都是上天賜予我們的天使、寶貝和奇跡。我們甚至?xí)�驚異地發(fā)現(xiàn)，越是在苦難、艱辛、瘋狂和黑暗的年代，在我們的孩子們身上，越具有一種如同芬蘭兒 童文學(xué)作家托芙·揚森所謂的“非凡的自衛(wèi)能力”：只有孩子才能將日常事物激起的興奮以及面對怪異而不慌不忙的安全感完美地平衡起來。

　　你們聽，在那天空中陰云密布、災(zāi)難即將來臨的日子里，孩子們在雪地上玩雪橇?xí)r發(fā)出的開心的笑聲，是多么美麗和爽朗！

　　你們看，當(dāng)納粹正在到處制造人間地獄的時候，那開放在五月里的一束束小巧的綠鈴蘭和白鈴蘭，正裝滿了籮筐，出現(xiàn)在街頭巷尾，給焦灼不安的人們送來了美麗的希望！

　　就在這樣的五月的早晨，小安娜看見，一位老者手中的報紙上，頭版上正登著一幅希特勒不可一世的講演照片�？墒牵�老者把報紙攔腰一折，“希特勒就不見了”，隨后，他充滿感激地嗅嗅春天的氣息，微微一笑，把嘴里僅有的一顆門牙露了出來。

　　“春天的氣息呀！”他說。

　　在《希特勒偷走了粉紅兔》里，希特勒可以說是災(zāi)難、邪惡、黑暗和魔鬼的代名詞，粉紅兔卻象征了孩子們的美夢、熱愛、幸福、希望和信念。魔鬼最終真的能偷走孩子們的美夢、熱愛與信念嗎？不會的，永遠不會的！最終，所有的征服者、霸權(quán)者、災(zāi)難制造者，也都將禍及自身。

　　是呀，誰能阻擋住歷史的腳步、春天的腳步呢？

　　作者為兒童文學(xué)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