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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這本書,一眼就被封面上那道撕裂的紙紋拉了過去,燈紅酒綠與薄灰慘淡的割裂,“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書名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乜墼诹鸭y一側,一字一字落地有聲。這種味道突然讓我想起前幾年那本《第七天》,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在死后的世界里,走在荒誕與現(xiàn)實的咬合中,這本的鋒利視覺給人一種類似的沉鈍感。
迅速看完,內(nèi)容不限于封面之感,談社會現(xiàn)實、談文學創(chuàng)作與閱讀、談行走見聞個人嗜好,最后以父親的形象落筆在兒子身上,雖沒有章節(jié)安排,大體上也算是前后有序,雜文漫草卻有勁力,有種行草之意。這是一個作家的十年,也是一個讀者、一個旅者、一個球迷、一個父親的十年,所有棱與面疊加起來的、余華的十年。
在寫到社會的部分,我在他筆下看到一種特別沉重的清醒與無力,縱向歷史的差距、橫線現(xiàn)實的差距,你我與眾多人群被定位在這張顫抖的網(wǎng)上。從前黃秋耘說“不要在人民的疾苦面前閉上眼睛”,現(xiàn)在不論把疾苦定義成什么概念,微博推送、QQ彈窗都讓人想閉也閉不上,讀時明顯意識到“天翻地覆”、“淋漓”、“蜂擁”幾個詞的高頻率出現(xiàn),勾畫出這個時代的膨大失序和人的卑微乏力,這里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現(xiàn)實里落在了我們身上。書里他引了一句易卜生的話,“每個人對于他所屬的社會都負有責任,那個社會的弊病他也有一份”。我覺得這就是余華的那股氣,從《細雨中呼喊》《活著》《兄弟》到《第七天》以及眼下的這本差距,都是正襟立于現(xiàn)實面前,區(qū)別在于是歷史的現(xiàn)實還是當下的現(xiàn)實,可歷史與當下、故事與現(xiàn)實不是兩個對峙的陣營,更多的是互相交涉變裝再登場。我覺得余華已經(jīng)用他的方式記錄下了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而記錄本身對他來說也許有一種治療的意義,來面對易卜生的那句話。說句簡單的,匹夫有責,有錢捧錢場,有人捧人場,作家就去寫。
除了這些,書里還有余華的很多面。他談到去奧克斯福訪?思{故居,像是學生對老師的追根尋源,是一個作家的文學鄉(xiāng)愁;又寫到讀哈金的《南京安魂曲》《等待》,既是讀者對作品的欣賞又是一個作家對另一個作家的感受;《南非筆記》里成了看臺上的球迷余華,觀戰(zhàn)之外也寫下了南非風土,與賽場內(nèi)外的冷眼旁觀;最后收入《兄弟》《第七天》的創(chuàng)作筆記又好像讓我們走進了飛機的駕駛室、魔術師的身后,對曾經(jīng)看過的小說有了新的視角的體悟……
其中更吸引人的是寫魯迅文學院摯友往事的幾篇。寫和莫言、洪峰、馬原籃球場上踢足球,為守球門竟然讓史鐵生坐鎮(zhèn),讓人不禁笑出聲來暗罵雞賊,余華寫得時光再現(xiàn),我看時則感覺那些作家像從書的后面走了出來,不是想象中的正襟危坐,青春真實得就在身邊招呼我們一塊踢完來碗牛肉面似的。寫和格非、蘇童在朱偉家里坐地毯上看轉(zhuǎn)錄的錄像帶,認識伯格曼、費里尼、戈達爾,雜音重重沒有字幕畫面上時不時跳出亮紋,仍然擋不住他們拍著大腿喊牛,這些文壇大牛年輕時的樣子又跳了出來,感覺和我們各種網(wǎng)盤轉(zhuǎn)存的雀躍和觀影后折服得只會說牛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覺得他們好真好近。
讀完啪地合上封底,十年的時間很長,余華把他的一部分放在這本書上,作家、讀者、球迷、旅人……仍然觀察,仍然在寫。
(《我們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余華/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5年2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