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的精巧與豐韻——讀西班牙語短篇小說《女朋友們》(李成)

《女朋友們：西班牙語短篇小說經(jīng)典》［墨］卡洛斯·富恩特斯等著 新華出版社

　　短篇小說是否能寫得精彩，更能見出一位作家的寫作技能。那些如滴水反射太陽般的短篇杰作，是真正的藝術(shù)品，如普希金、契訶夫和魯迅、汪曾祺、白先勇等人的短篇小說，始終如鉆石一般閃耀出璀璨的光芒，不知勝過了多少長篇！

　　由91歲的著名翻譯家吳建恒先生移譯自西班牙語的短篇小說經(jīng)典選集《女朋友們》，共收入西班牙和拉美西語國家短篇小說24篇，是吳老從自己歷年搜集的7本西語小說選中精挑細(xì)選編譯而成(每一篇都附有作家、作品簡介)，代表了近百年來西語短篇小說的水平。

　　《女朋友們》按國別選目，西班牙國選得最多，且放在最先位置。第一篇是胡安·巴萊拉的《魔法師》，系帶有古典色彩的浪漫主義之作，寫一個少女對一個成年人的愛情及其曲折經(jīng)歷，雖說“古典”卻又有現(xiàn)代的影子，那就是對少女的情懷的開掘，作家筆端蘊含詩意，正如譯者所言，整個作品“宛似一首長長的散文詩”；尤其是作品中設(shè)置了一個幽靈般出沒的魔法師，更見玄幻色彩。這篇作品與我曾讀到的蘇聯(lián)作家亞·格林的名作《紅帆》似有異曲同工的地方。

　　而獲得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何塞·塞拉一篇短短的《只怪春天》果見不凡，這篇幾乎沒有多少情節(jié)的短章似乎只描寫了春天到來時某莊院的繽紛景象，卻將大自然的生機勃發(fā)與人的情欲萌動巧妙結(jié)合起來：老爺、少爺與幾位女仆之間，女仆與男工之間，黑夜摸來的醫(yī)生與太太、小姐之間，乃至動物雌雄之間，都想或碰上“無可奈何”干點事情，但干什么作家點到即止，無傷大雅；老爺幾次嘆息：“只怪春天！”然而豈能怪春天！小說家別出心裁，卻又深入人的生理心理，既叫人忍俊不禁，又令人拍案叫絕，這樣的短篇真是勝似珠玉。

　　一種語言對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影響恐怕是根本性的。拉美西語國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在選材和風(fēng)格上與西班牙作家?guī)缀蹩床坏绞裁磪^(qū)別。從這本《女朋友們》中的作品看，他們都講究構(gòu)思，都有出人意料的情節(jié)，都有詩一般的語言。用作書名的《女朋友們》出自墨西哥著名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之手。它是借主人公的行為寫人物隱秘內(nèi)心的成功之作。80歲高齡的阿梅小姐本身是混血兒，卻種族偏見甚深，她性格乖張，頤指氣使，刁難女仆，提議女仆在家中開移民聯(lián)歡會卻又前去打鬧一場，其實是掩飾自己不得所愛的失落與嫉妒。小說篇幅不長，卻波瀾迭起，猶如驚濤駭浪，作家獨辟蹊徑的功夫何等了得。

　　《戈麥斯修士的蝎子》不過兩千來字，卻猶如一篇令人稱奇的民間故事或神話：一個貨郎急于用錢來向修士借錢，修士也一文不名，但他看到“一只蝎子安靜地在窗框上爬行”，就撕下了一張紙，將蝎子包了，叫貨郎拿去當(dāng)鋪當(dāng)幾個錢，當(dāng)鋪看到的是一支按蝎子形象打制的極為精美的飾針；當(dāng)鋪老板巴望貨郎無錢來贖，貨郎竟然把生意做好了，如期贖回飾針，用原包裝紙包上還給了修士。小說結(jié)尾寫道：“修士把蝎子接過來，把它放到窗臺上，為它祝福說：‘上帝的小生靈，走你的路吧�！�于是，蝎子就開始……爬行起來�！倍嗝瓷衿娴男�子，多么神奇的故事！

　　讀了這本《女朋友們》里的一篇篇精彩的故事，筆者不禁要像周作人當(dāng)年讀到西班牙作家阿佐林的《塞萬提斯的未婚妻》時那樣：“放下書嘆了一口氣：要到什么時候我才能寫這樣的文章呢！”我要說的是：我到什么時候才能讀到我們中國作家寫出的如此構(gòu)思精巧、風(fēng)姿綽約、引人入勝的短篇小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