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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王朝的“興”,往往意味著另一個王朝的“亡”,王朝在興亡更替間包含著厚重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xùn)。趙宋王朝之所以“興”、后周王朝之所以“亡”,典型地體現(xiàn)出了“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律,這也是《大宋王朝》小說著力要表現(xiàn)的一個總主題。
在中國數(shù)千年的皇朝歷史長河中,宋朝無疑是一個令人“著迷”的朝代:“黃袍加身”、“燭影斧聲”的傳奇性與戲劇性;“杯酒釋兵權(quán)”、“偃武修文”的智慧與謀略;偏安一隅、不圖恢復(fù)的屈辱懦弱與雪恥復(fù)仇、“還我河山”的壯懷激烈;“國脈微如縷”卻能綿延近三百年的奇跡;集國力上的積貧積弱與文化上的“登峰造極”于一身的奇特景象……無不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千余年來,以有宋一代歷史為題材的小說作品汗牛充棟,多不可數(shù)。在眾多同類題材的小說作品中,何輝年前推出的長篇歷史小說《大宋王朝》之第一部《大宋王朝·沉重的黃袍》,以沉郁之筆寫興亡之感,恰如百花叢中的一株奇葩,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趙宋代周,表面看起來是一次普通的王朝更替,但是由于那個時代的風(fēng)云際會以及王朝嬗遞的充滿戲劇性,為這段歷史增添了無數(shù)讓時人及后人異說紛紜又十分著迷的歷史故事!洞笏瓮醭こ林氐狞S袍》反映的就是這么一段歷史。
“沉重”是這部小說的情感主基調(diào)。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周世宗盛年早逝,無法實現(xiàn)掃平割據(jù)、結(jié)束戰(zhàn)亂紛爭的殘破局面,為后人留下了沉重的嘆息,也為蒸蒸日上的后周王朝帶來了沉重的陰影。小說沒有用過多的篇幅來表現(xiàn)世宗早逝的遺恨,而是通過富于生活化的情景來反襯風(fēng)雨飄搖、行將崩潰的后周小朝廷的不測命運。不諳世事、童心未泯的小皇帝柴宗訓(xùn),心急如焚卻又回天乏力的輔佐大臣范質(zhì)、王溥、魏仁浦,殉國而死的韓通,無不是一個個充滿了沉重的責(zé)任與悲苦的情緒。即使是黃袍加身的新帝趙匡胤,也沒有多少登上帝位、建立新朝的喜悅與昂揚,相反時刻處在前途未卜的煎熬之中,其沉重與悲苦絲毫不亞于前朝少帝。至于趙匡胤的家人、謀臣武將,也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霾,毫無喜悅之色。趙匡胤繼室王如月整天生活在憂夫喪子的悲苦之中,以淚洗面;第一謀臣趙普在趙匡義兄弟的防范猜忌之中,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即使是策劃擁戴有功、貴為皇弟的趙匡義,也沒能因為身世顯赫、功高蓋世而揚眉吐氣,而是時時處于憂懼之中。小說基調(diào)雖然沉重,但其可喜之處在于,作者沒有以臉譜式的方式來刻畫人物,而是通過一件件具體的事件、深婉細膩的心理描寫和濃郁逼真的現(xiàn)場環(huán)境來表現(xiàn)人物,抒發(fā)感情,因而這種沉重更見真實,更顯沉郁,也更顯厚重。
“興亡”是這部小說表現(xiàn)的總主題。一個王朝的“興”,往往意味著另一個王朝的“亡”,王朝在興亡更替間包含著厚重的歷史經(jīng)驗教訓(xùn)。趙宋王朝之所以“興”、后周王朝之所以“亡”,典型地體現(xiàn)出了“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律,這也是《大宋王朝》小說著力要表現(xiàn)的一個總主題。在《沉重的黃袍》這部小說中,作者一方面站在歷史的高度,通過描寫恢宏的歷史事件來展現(xiàn)宋興周亡的歷史必然性,另外一方面,又在一系列事件之后,不失時機地通過“點睛之筆”來表達自己的歷史觀點,提煉出歷史帶給人們的經(jīng)驗與教訓(xùn)、智慧與啟迪。比如“總有一天,我要讓武人在讀書人面前下跪!否則,天下沒有安寧的日子!”“今后必須改變武人不受節(jié)制之局面!”,這些書中人物的內(nèi)心獨白,實際上是在說明兩宋王朝“偃武修文”基本國策的思想基礎(chǔ)。再如小說在趙宋立國后提到:歐陽修《五代史》說梁、漢時用“亡”,書晉時用“滅”,至于周,則大書“遜于位,宋興”。通過引用評述前人觀點來表達自己的歷史觀,深化了小說主題的闡發(fā)。
善于選材,巧妙構(gòu)思,是這部小說以“沉郁之筆”寫“興亡之感”獲得成功的基礎(chǔ)和手段。歷史小說不好寫,其難處不在情節(jié)設(shè)置,也不在人物塑造,而是在于選材和構(gòu)思。從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實踐看,一味拘泥于史實,會被歷史捆住手腳,勉強成篇也難免乏味;游離于史實,又會失去事實依憑,容易走向杜撰和戲說,受人詬病!冻林氐狞S袍》這部小說在選材上秉持“征實求信”的創(chuàng)作原則,以正史為依憑,同時廣泛采用野史、筆記、傳說、逸聞等材料,鉤沉發(fā)微,鋪敘展衍,生動而鮮活地反映出趙宋代周這一段歷史情狀。世宗道崩、幼主即位,黃袍加身,周帝禪位,這些都是載諸史冊的歷史事實,來不得半點含糊,作者照實反映,決不越俎。做到了《桃花扇》凡例中所說的“朝政得失,文人聚散,皆確考時地,全無假借。至于兒女鐘情,賓客解嘲,雖稍有點染,亦非烏有子虛之比”的要求。而“點檢做天子”、“亢星沖日”、“守能護眷”等,多來自野史、筆記、傳說,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作者或以此為線索,或靠此設(shè)置情節(jié),豐富小說內(nèi)容。至于韓通的兒子“駱駝兒”韓守信暗戀趙匡胤的妹妹阿燕,趙匡胤、阿琨、李筠三角戀的情感糾葛等,則完全是作者的想象,目的是為了增強小說的豐厚度?偟膩碚f,信史材料保證了小說的真實感與可信度,大量采用野史筆記等素材則增加了小說的趣味性、懸疑性,增強了小說的可讀性、耐讀性。
在構(gòu)思方面,特別要指出的是,作者擅長將歷史的隱微之處放大,通過大膽想象增強故事的離奇性、懸疑性和情節(jié)的曲折性。比如周世宗在世時的“點檢做天子”神秘木頭謠言,作者認為這一謠言的幕后操縱者是趙匡胤的弟弟趙匡義,以此來布局小說的篇章結(jié)構(gòu),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同時反映人物的心理、性格和謀略,雖然從史實研究的角度來看值得商榷,但依然能給人相當(dāng)深刻的印象。再如“駱駝兒”韓敏信,正史對他的記載不過幾十字,小說卻充分展開想象,大篇幅擴展其事跡,表現(xiàn)其作用,突出其形象,讓一個湮沒無聞的歷史人物變得豐滿鮮活起來,這些不能不歸功于作者想象力的豐贍和構(gòu)思水平的高超。
作者的沉郁之筆還表現(xiàn)在小說人物塑造、心理刻畫、氛圍渲染、語言運用等諸多方面。所謂“沉則不浮”、“郁則不薄”,歷史的厚重決定了主題的凝重,沉郁的筆法則強化了“興亡”的感喟,使人在閱讀這部小說時,心情亦隨之而思考、起伏、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