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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紅的長篇小說 《琥珀城》 透過房產(chǎn)風云,描摹人間萬象,勾畫時世流變,其寫實氣質(zhì)頗具編年史意味。一塊琥珀,好比《紅樓夢》中無緣補天的頑石游歷塵世,慣看橫流物欲、冷暖人情、成敗是非。小說筆觸輕盈,清新自然,卻又見血見肉,質(zhì)地凝重,讀之令人警醒與沉思。
歷史終歸是要被后人評說的。楊奕成,一個在商海打拼的房地產(chǎn)老板,他似乎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后人記起。他心心念念只想著如何弄到五鋪場那塊地,構(gòu)筑他夢系魂繞的琥珀城。他把自己的樓盤命名為琥珀城,可見其作為知識分子的情懷尚未完全泯滅。他同官員周明遠,同下崗職工楊初九,都是讀書人。但是,殘酷的現(xiàn)實并非因同為讀書人出身而讓他們一體同仁。周明遠活得風風光光,看上什么好東西只需拿眼角瞟瞟,自會有人雙手奉上; 楊奕成富有闊綽,卻活得并不輕松自在,他得在權(quán)貴面前迂迴周旋;楊初九日子過得很艱難,卻又撐著讀書人的自尊而日日嬉笑怒罵。三教九流,各行各業(yè),都在小說里鬧哄哄地過往。
作為小說主角的楊奕成是最令人感慨萬千的人物形象。他看上去不是個無原則的人,辦任何事情都得有讓自己安慰的理由,或以友誼的名義,或以同鄉(xiāng)的名義,或以親情的名義,或以游戲規(guī)則的名義。似乎沒有這些理由,他做事就不能心安理得,不能讓彼此自然舒坦。他讓周明遠為自己弄地出力,這事看起來必得是同學之情; 他在楊秋生面前巴結(jié)逢迎,必得讓這事像同村同宗兄弟間自然往來;他同秦小金魚水情濃,則自己相信是情真意切而非男女茍且;他想幫楊初九圓住房夢,也不想讓老同學覺得他是在施舍弱者。
但是,楊奕成為人處世必尋理由的所有自我安慰,捅穿了無非亦是虛偽而已,而最可悲的是現(xiàn)實和時代需要這份虛偽。有了某種面紗籠罩,蠅營狗茍之事便人之常情了,便見得天日了,便心無掛礙了,便融融樂樂了。比如那塊價值不菲的名貴琥珀,不再是行賄的贓物,而像上帝的使者穿行于人間。難道這套障眼法真瞞過了所有的人嗎?非也!只不過大家都選擇了“集體色盲”而已。面對種種灰色、雜色、黑色的“集體色盲”已是時代通病。國人劣根如此,哀莫大矣!
余紅的筆力是值得稱道的。她筆下盡是日常生活的瑣碎,一桌飯局,一次茶飲,一段對話,便能使諸事微妙,神情暗遞,人性彰顯,世事明了。太陽底下并無多少新事的,小說家的高明處便是把老事舊事寫得別有意趣。余紅筆下的那些老事舊事,讀來常令人嘆惋不已。無聊的應(yīng)酬,逼人的趨迎,假作真時的調(diào)笑,欲哭無淚時的愴然,均是許多人每日必過的日常人生。而樁樁件件,似乎又是那么讓人覺得無所謂。難道這便是我們的生活真相嗎?《琥珀城》的冷峻與嚴肅正在此處。
《琥珀城》固然是一部描寫房地產(chǎn)畸形競爭的小說,但僅僅把它看成商戰(zhàn)文學則是對其價值的低估。琥珀作為貫穿全書的意象,頗耐人尋味。它因歷經(jīng)千百載歲月而幻化成珍寶,仿佛精靈閱盡人世滄桑,此番又在紅塵走了一遭。人生易老,日月常新,而那塊稀世琥珀將把今天人們在欲望面前的愚蠢和荒唐說與后人。
(《琥珀城》,余紅/著,作家出版社2014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