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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兒童幻想小說的走向(談鳳霞)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4年11月10日13:41 來源:光明日報 談鳳霞

  幻想小說是兒童文學中最為旗幟鮮明地張揚想象力的門類,在幻想與現(xiàn)實的交疊中寄寓著對人生、宇宙、人類社會可能性的重新體認和自由創(chuàng)造。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兒童文學理論界開始關注幻想小說,并將它確立為一種獨立的體裁。創(chuàng)作界的集體行動則是出版于20世紀末的“大幻想文學”叢書、“小布老虎”叢書等,標志著曾經(jīng)缺乏幻想氣質(zhì)的兒童文學發(fā)生了“質(zhì)變”。由此,幻想小說成為新世紀中國兒童文學一個重要的藝術生長點。由于不斷受到西方暢銷幻想小說系列的藝術震撼和市場刺激,中國幻想小說創(chuàng)作者既在催化中振奮,也在影響下焦慮。他們力圖開辟一片兼具自我個性與文化、美學特色的奇幻天地,其突圍之道主要表現(xiàn)為追求時代性與傳統(tǒng)性、民族性與世界性的融合以及對文體的藝術性建構,蓄積著闖入世界優(yōu)秀幻想小說之林的雄心和潛在的可能性。

  傾心于生態(tài)訴求

  中國兒童幻想小說秉承了中國文學的社會關懷和憂患傳統(tǒng),體現(xiàn)出更為關注“外在生存空間”的取向。尤其是隨著當今生態(tài)危機的日益突出,許多兒童幻想小說自覺地擔當起“綠色使者”的角色。寄寓生態(tài)呼喚的“綠”是這些作品的主色調(diào),甚至直接成為許多作品的題眼。如班馬在繼上世紀末創(chuàng)作的長篇幻想小說《綠人》之后又創(chuàng)作了《小綠人到廣州》,金波的“小綠人三部曲”,韋伶的《綠人家園》以及朱自強主編的“綠色中國”原創(chuàng)幻想系列(包括《綠房子》《獻給松汐島的花》等10本)。隱身于植物世界的“小綠人”成了一類備受兒童讀者青睞的幻想形象,它們是大自然的精靈,是詩意棲居的代言者,它們的躲藏與逃避批判了人類對大自然的侵犯,而天真的孩子和不失自然之心的大人對“小綠人”的尋訪則寄寓了重建人類與自然親密關系的召喚。

  兒童幻想小說在表現(xiàn)自然生態(tài)主題的同時,多伴隨著對于現(xiàn)實童年生態(tài)危機的關懷。韋伶的《風中的影子》、金波的《開開的門》、“綠色中國”系列中的《白星星》《戴勝鳥日記》等,讓孩子投身完全不同于現(xiàn)實的幻想世界,幻想中充滿活力的童年生態(tài)成為現(xiàn)實童年之痛的療傷之道。曾獲茅盾文學獎的作家張煒近年也涉獵兒童文學,先后創(chuàng)作《半島哈里哈氣》五卷書和《少年與海》,開辟了一個神秘玄妙、充滿野性的奇幻疆域。前者寫野性激揚的孩子在野氣旺盛的海邊林子里與眾多野物相互嬉鬧,后者寫少年們見識或聽聞了莽原林子里各類靈異物種的故事,并對物性和人心有了懵懂的認識。這類創(chuàng)作在崇尚野性自然的層面上滲入了對于社會人心的深刻剖析,為兒童幻想小說的生態(tài)版圖添加了一道濃重有力的人文風景。

  以生態(tài)為主題的幻想小說表達了對人與自然、成年與童年以及人與人之間和諧關系消逝的憂慮。這類由對現(xiàn)實的不滿而生發(fā)的詩意想象體現(xiàn)出空靈的浪漫主義色彩,樸實、優(yōu)美、寧靜構成其自然圖景的底色。兒童幻想小說在想象中重建自然的美麗、童年的自由、人心的光明,承接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精神傳統(tǒng)。

  立足于本土文化

  西方幻想小說的市場強勢不可避免地會引來模仿跟風之作,但也促使一些作家清醒地認識到只有植根于本土文化才是立身之基。他們將尋索的目光投向民族文化礦藏,自覺地將“民族性”作為美學追求。開路先鋒是班馬于上世紀末創(chuàng)作的《巫師的沉船》,將遠古的巫文化和對于生命意義的思考相糅合,想象奇崛,思慮深沉。這種有意識地對民間文化的開掘和采納,有助于生成中國幻想小說的民族氣質(zhì)。韋伶的《山鬼之謎》中的三峽景物和野人傳聞、張煒的《少年與!分械摹褒R東野語”,均以獨特的地域為故事背景來凸顯本土色彩,后者在藝術筆法上還濡染了中國傳統(tǒng)志異小說的神韻。

  激活并再造留存著民族文化基因的古代神話也是幻想小說的一種民族化選擇。薛濤的《山海經(jīng)新傳說ABC》以“精衛(wèi)填海”“夸父逐日”“盤古開天辟地”作為故事的核心元素,把遠古傳說融進當代孩子的日常生活,運用時空穿梭的手法實現(xiàn)二者的對接。故事的主線是普通男孩與披上了現(xiàn)代外衣的女媧、夸父等與“煙鬼”“疾行的太陽”等的斗爭,旨在張揚女媧、夸父等義無反顧的追求,即用硬朗的民族精神來鼓舞疲弱的現(xiàn)代心靈,而反面形象則寓含了作者對于邪惡人性和異化的現(xiàn)代生活的反思。另一部重要的“尋根”之作是張之路的《千雯之舞》,它以博大精深的漢字文化為核心陣地演繹而成,具有厚重的文化底蘊。故事將字與人相融合,賦予文字以生命和情感,并將漢字的演變巧妙地編織于撲朔迷離的情節(jié)鋪展之中,漢字陣營的斗爭顯現(xiàn)的是文化和人性的較量。小說在對漢字世界豐富且超拔的想象中探究了漢字的文化內(nèi)涵,并滲透了中國式的哲學思悟,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于好的幻想文學作品應該具有的三個要素即“理想、思想、幻想”的一貫追求。

  無論是以本土文化作為整體架構的核心,還是將之作為個別形象符號而植入,以幻想形式呈現(xiàn)的本土元素給幻想小說增添了民族文化的氣象,具有文化的親和力和召喚力。

  致力于文體建構

  對于幻想小說這一新興文類,新世紀以來,中國作家力圖在不斷的摸索中創(chuàng)造富有深度的文體成就。曹文軒在種下了《根鳥》這一富有抒情與哲理格調(diào)的長篇幻想之苗后,又耗時多年精心培育了“大王書”系列這一更為枝繁葉茂的幻想樹叢,在內(nèi)容和形式上都進行了大膽的探索和嘗試。小說在幻想的外衣下扎根現(xiàn)實,講述牧羊少年“茫”與地獄之魔“熄”之間進行的殘酷斗爭,展現(xiàn)少年王者成長的心路歷程!按笸鯐边@一核心意象是富有象征性的喻體,它不僅以戰(zhàn)斗的韜略來引領“!保疫隱喻了關于生存和生命的哲學。曹文軒意識到天馬行空的想象需要有高貴的精神做底子,也犀利地批判了流行的“幻想文學”只有“幻想”而沒有“文學”的弊病,執(zhí)著地追求“讓幻想回到文學”的藝術本色之美!按笸鯐毕盗性跇嬎、語言、意象、境界上都力求精致與精深,是融會了歷史審視、人性考量的哲思之作,建構了以復雜的幻想形式表現(xiàn)的成長小說。

  中國幻想小說創(chuàng)作中尤為張揚游戲精神的作家是彭懿。新世紀以來,他先后推出了“精靈飛舞幻想”“彭懿夢幻西行記”“我是夏殼殼”和“我是夏蛋蛋”四個系列共二十多本小說,其創(chuàng)作主要以游戲、幽默的喜劇風格和實驗、先鋒精神為特征。他的幻想小說蘊含著解放被壓抑的現(xiàn)實童年的構想,想象奔放奇特,瀟灑不羈,充滿智慧的游戲性是彭懿手中的調(diào)色盤,每一部作品都被調(diào)得斑斕繽紛、妙趣橫生。他的小說充滿真摯動人的溫情,頻用幽默顛覆常態(tài),也涉及成長中的反叛和挑戰(zhàn),既逗人大笑,又催人淚下,游戲與成長的交融追求使其作品富有飽滿的喜劇感和韌勁。為了把故事寫得“好玩、好看”,他嘗試了懸念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連環(huán)套結構,運用后現(xiàn)代的敘事技巧,注重文本的“對話性”,在故事敘述進程中,敘事者常常跳出故事和隱含讀者“你”發(fā)生對話,針對讀者的心理插科打諢,以激發(fā)讀者積極參與;他著意于“互文性”,借用民間童話構成“故事的脊椎骨”,并用后現(xiàn)代的戲仿手法篡改原故事,引人深思;他還進行“跨文體”實驗,把童話、神話、民間故事、兒歌等穿插放入幻想小說這口大鍋里來“亂燉”,使小說面貌搖曳多姿。彭懿幻想小說中的形象元素融會中西、豐富多彩,體現(xiàn)了他兼容并包、博采約取的開放式追求,讀來一路驚奇不斷,又覺清新親切。

  總體而言,新世紀兒童幻想小說創(chuàng)作形成了多元共生的發(fā)展面貌。若與西方幻想小說比較,從幻想的質(zhì)地而言,中國的幻想小說更多呈現(xiàn)的是一種“輕幻想”,傾向于卡爾維諾在《未來千年文學備忘錄》中所言的“輕逸”的氣韻,輕巧地化解了兒童文學內(nèi)在的各種權力之爭;而西方幻想小說的內(nèi)涵更追求卡爾維諾所言的“繁復”的氣象,更為復雜地架構人性的正邪之戰(zhàn)。中國兒童幻想小說在故事的材質(zhì)、想象的密度和彈性方面還需要加強,創(chuàng)作者刻意“為兒童”的寫作立場也束縛了想象空間的拓展,而真正優(yōu)秀的兒童幻想小說應當基于對童年的深刻理解以及從童年理解出發(fā)而抵達的對于人類精神文化的深入發(fā)掘之上,這樣才會具有真正的深廣度和超越性。目前中國原創(chuàng)幻想小說的形象和主題的雷同化、模式化傾向已經(jīng)顯現(xiàn),如何從更加獨特的領域,用更加新穎的想象,去突破關于現(xiàn)實與幻想二次元世界的類型化構思,創(chuàng)作出超越年齡、超越民族且深入人心的大氣之作,是中國兒童幻想小說,也是當今世界幻想小說共同面臨的一個挑戰(zhàn)。

  (作者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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