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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現(xiàn)代史上,廬山的地位獨一無二。這座偏居?xùn)|南一隅的避暑之地,成為各種政治力量角逐的舞臺。穿過歷史煙云的廬山,并不需要更多的鋪陳,就足以精彩。但,這些就是廬山的一切嗎?如果說名人掌故只是一顆顆閃光的珍珠,那么,將其串聯(lián)起來的那根線該向何處找尋?楊振雩的散文集《廬山往事》(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4月出版)讓時光倒流,讓曾經(jīng)生活在廬山的普通人——洋人、石工、管家、轎公、商人、建筑家、醫(yī)生等悉數(shù)登臺。他們奉獻的精彩故事,絲毫不亞于那些名人軼聞。而這一民間敘述,與官方的廬山歷史,正好可以對照互文,甚至更真實、更有力度。這種真實,來自于作者對歷史的挖掘方式和講述角度。
要做到民間視角,并不容易。首先需要尋訪適合的人選。那些書中有名有姓的石工、轎夫的故事,是從海量的采訪中挑選出來的。這是一場耐心的考驗。最終,書中呈現(xiàn)的人物命運一點點地拼湊起20世紀(jì)初期廬山的各個階層,尤其是下層百姓的生存圖景。而要將這些采訪資料組織起來,寫成一個個具有可讀性的故事,也頗費思量。對于大致完整的講述,作者盡量保留第一人稱,還原當(dāng)事人的話語。
有些故事是“老廬山”講給作者聽的,這些故事多少帶有一點“道聽途說”的勁兒。民間故事多半有一副骨架,不同的人講,便賦予其不同的血肉。作者巧妙地“添油加醋”,讓這些故事變成一道道可以品味的甜點。例如《廬山奇談錄》,講的是當(dāng)年廬山的神秘生態(tài)事件,讀來輕松有趣!稄]山中日賽》講的是一個廬山人與日本人賽跑的故事,頗具傳奇色彩。
當(dāng)然,作者掌握資料的途徑,絕不僅僅是“道聽途說”。書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一個參考文獻是《廬山續(xù)志稿》。這是近代史學(xué)家、方志學(xué)家吳宗慈的代表作之一,匯聚了廬山的史跡、機構(gòu)、教育、禮俗、方言等內(nèi)容,可以說是關(guān)于近代廬山最權(quán)威的方志。另外,作者也查閱了大量其他資料,從而讓那些故事的細(xì)節(jié)能還原得巧妙與準(zhǔn)確。
對于廬山的摹寫,作者的筆下充滿了文學(xué)意蘊與故土情懷。在那些歷史片段中,作者是在場的,敏銳的體察和關(guān)切之情靜靜地流淌在文字之中。所以,老廬山人的精氣神被鮮活地呈現(xiàn)出來。
同時,廬山的特殊性使得它在不斷迎來送往的歷史中保持著獨立性。例如,老廬山人都自稱“牯嶺人”——牯嶺是廬山的一條主要街道。老廬山人的記憶之中一定有長沖河、洋街、河?xùn)|、河西的影子。歷史的流變造就了廬山人特有的性格:見多識廣,眼界高,有優(yōu)越感。作者又似乎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對廬山的人和事進行歷史的審視,故而筆底看似稀疏平常,實則靜水流深。
《1947廬山大火》一文,是書中一個華彩篇章。作者既完整記錄了口述者的講述,亦有文獻資料作為佐證和補充。結(jié)尾處他寫道:“如果說繁華是一場夢,那么夢總有醒來的時分,而1947年廬山的那場大火,就是某個看不見的觸點,是它把人們從夢中喚醒過來的。……時過兩三年,人們才突然醒悟到,恰恰是這場大火挽救了他們,讓他們浴火重生,鳳凰涅槃。是上天以拿走的方式給與他們別樣的饋贈,讓他們提前從財富的縲紲中掙脫出來,獲得解救。從這個意義上,大火與其說是燒掉了財富,還不如說是燒掉了日后對自己的指控。”這樣的評述充滿了人文關(guān)懷和歷史況味,讀來令人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