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逃出母宇宙》獲“2014中國科幻銀河獎”
王晉康:科學是科幻文學的美學因素
9月20日,中國科幻最高獎項“中國科幻銀河獎”在上海揭曉2014年度最佳科幻作品。隨著“《逃出母宇宙》獲得最佳長篇小說獎”這一結果的公布,王晉康,這個帶著上個世紀90年代中國科幻記憶的名字,再一次歸來。
王晉康用作品證明“我還沒有老”。《逃出母宇宙》 是一曲人類文明的慷慨悲歌。構成這慷慨悲歌的主旋律,是伴隨一次次顛覆性的科學發(fā)現而層層揭秘的末日災難。小說將人類與宇宙災難的生死博弈寫得一波三折,深不可測的宇宙一次次試煉人類強悍的生命力和科技創(chuàng)造力,這種勝算寥寥的拼死抗爭卻充分體現了人類生命的意義和尊嚴。小說多次將太空探險與地球文明史上那些地理大發(fā)現和民族大遷徙相提并論,這種類比給人一種歷史的縱深感,也使假想的宇宙災難和科技探險升華為人類文明史的宏大象征。
1993年,45歲的王晉康被小兒子纏著講故事,沒有故事可講只好自己隨口編,天馬行空想到什么說到什么!坝刑熘v完一個故事后,兒子問我:這個故事是你想的還是書上寫的?我說是我想的,他就說為什么不寫下來呢?”趁著三天放假時間,王晉康將這個故事記錄下來。幾天后,他在地攤上看到一本《科幻世界》雜志,翻開抄下地址就走了,幾個月后,他記錄下的故事發(fā)表在5月份的《科幻世界》里,這就是他的科幻處女作《亞當回歸》。
但走上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之路真正的原因,王晉康說在于自己內心有科學情結,“我從小就喜歡科學,想當科學家”!拔胰松锏谝淮胃械娇茖W的震撼,是知道了原來世上的七彩顏色只是因為電磁波的頻率不同。那時很喜歡民間故事《懸云寺》,人參姑娘幫助小和尚逃離惡師傅,用人參的神力把寺院升到彩云中。類似的童話構成了我的精神世界。但在知道電磁波頻率的知識后,一個少年心目中五彩繽紛的云中世界一下子被科學裂解成了干巴巴的物理定律。但另一方面,這種隱藏于大自然深層的秩序如此精巧而嚴整,也在我的心弦上撥出了清亮的一響。因為它太簡單了,太有力了,你一旦知道就會成為終生的信仰,再不會回頭。”
1978年,30歲出頭的王晉康考上西安交通大學內燃機專業(yè),這是一個非?茖W的專業(yè),他的“科學家夢”正在進一步實現?刹恢獮楹嗡_始失眠,于是他放棄了好好學習,上午聽課,下午泡在圖書館,把館里的文學期刊一掃而光。與那個時代很多有著文學情結的青年相似,王晉康開始嘗試寫作,“這對我日后的科幻文學創(chuàng)作是一種訓練,我能夠將自己所有的科學情結轉移到科幻創(chuàng)作上”。
科幻作家和讀者們稱王晉康為“老王”,這不僅在于他是現在活躍著的本土科幻作家中最年長的一位,還在于他是許多人年少時期的科幻文學夢想。一位讀者這樣形容王晉康對于他們的意義,“在最初的那些年月里,是老王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門,仿佛白光一閃,我們就隨之跌入宇宙深處了……”這“最初的年月”,指的是優(yōu)秀科幻作家作品相對匱乏的1990年代。有人將科幻文學1993-2003年的這十年稱為“王晉康”時代:1993年 《亞當回歸》、1994年《天火》、1995年《生命之歌》、1996年《西奈噩夢》、1997年《七重外殼》、1998年《豹》、2001年《替天行道》、2002年《水星播種》,都拿了當年的銀河獎?梢哉f,王晉康是一代科幻讀者的最深刻的記憶,閱讀他作品的那些少年們,許多都成為了當下科幻寫作者的中堅力量。
“生物”、“環(huán)境”、“倫理”是王晉康科幻作品中重要的主題,他關注科技與人類、社會、世界的關系,“科幻文學主要是文學,科普和預言功能只是附帶,它主要還是來表現人,最重要的是它表達了一種對世界整體性的深邃思考,科幻文學能夠生存,也是源自于它這樣的優(yōu)點”。因而他對于自己的寫作總帶著這樣的要求:“我從來不是為了一個點子而寫作,而是源自于對世界本質的思考,科學對于人類的異化、生存的本質這是我最關注的。我覺得,我對這個世界的思考是正確的,我想用文學表達出來,心里也會有一種成就感。”從他的作品可窺一斑,《生命之歌》是作為造物主的人類無法容忍自己創(chuàng)造的機器人具有高級的智慧而采取了極端手段的故事,《豹》 寫的是基因改造中的倫理問題,《替天行道》 寫的是現代生物科技和中國農民傳統(tǒng)觀念、商業(yè)利益和人文精神的沖突。這也使得他的作品風格更為蒼涼沉郁,超強的理性與人文思考并俱。
“堅硬的科學理性”是王晉康一以貫之的科學理念,他曾提出“核心科幻”的概念,因為在他看來“非核心科幻”的寫作情況非常復雜,沒有辦法一以概之,“核心科幻”更能夠突出“科學是科幻的源文化”這一事實。所謂“核心科幻”,即在小說中自覺地加進科學的點子,以科幻的想象、思維建構一種科幻故事,“它浸泡在科學理性之中,有基本正確的科學知識,能喚起讀者對科學的熱愛”。王晉康強調,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因為科學本身就是一種美學因素,科學本身的震撼力已經足夠吸引人。他為人們熟知的作品《養(yǎng)蜂人》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從小說本身來講它并沒有復雜的情節(jié),能打動人的就是科學本身的魅力。王晉康認為,這正是科幻小說的優(yōu)勢所在,“如果放棄了科學,科幻小說就沒有了生命力”。
科幻文學寫作二十年,王晉康發(fā)現自己的小說有時不能迎合當下閱讀者的口味。有讀者說:“老王,你老了,我看你的作品再也不能那么激動!彼词∽约旱膭(chuàng)作:“最好的小說是大象無形,我比較重視技巧,但語言方面,相對而言,比較簡單樸素!钡@也正是他的風格,文字或許不如別的作家那樣絢麗,但小說的哲思是中文科幻里數一數二的。愛他的科幻讀者說:“這是老王不容易的地方,老王沒有退步,不過是我們成熟了。王晉康對中國科幻的貢獻非常大,難以想象缺少王晉康的《科幻世界》會發(fā)展成什么樣!
2011年的新作《與吾同在》,寫的是外星人、外星文明和地球之間的關系,他跳出了人類中心的圈子,跳出了時空的局限,在更高的層面上進行思考。他提出了嶄新的“善惡觀”,構建了比較系統(tǒng)、合理的社會進階模型,為這個現實意義的人類宏大命題給出了自己的終極解答。
可能正因為年長,王晉康的科幻創(chuàng)作與當下年輕寫作者不同,他認為:“現在許多科幻作家是站在未來看未來,韓松、劉慈欣、何夕他們是站在現在看未來,而我可能因為年齡比他們大,我是站在過去看未來,所以我的作品總是會關注現實,甚至是逝去的現實,比如說‘文革’!彼救吮容^滿意的作品《蟻生》里,就結合了“文革”的背景,以一個女知青的視角,講述了把人類改造成像是螞蟻那樣的“利他”性生物所產生的種種影響,以此溝通科幻與現實的聯接。
面對時下的科幻文學熱,王晉康顯得很冷靜,“真正的核心科幻是偏理性的、喜愛理性思維的人愿意閱讀的,這也使它有了一定的局限性,從長遠來說它永遠是小眾的”,他說,“但我們甘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