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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從青海高地飄落——阿頓·華多太詩歌印象(剛杰·索木東)

http://www.marylandtruckinsurance.com 2014年09月26日09:20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剛杰·索木東

  2014年的春天,剛參加詩歌藝術(shù)節(jié)的華多太和龍仁青背著大包小包,在迷離的街燈里向我們走來,北京文學館路的夜晚可愛無比。在這次詩歌節(jié)上,華多太作了交流發(fā)言,并朗誦了他寫的詩歌《姐姐,德令哈不再那么荒涼——答與詩人海子》。這是一首憂傷的詩歌,但這不是一個憂傷的話題。因為詩歌和文字交給我們的,不是背叛和冰冷,而是寬容和溫暖。所以,詩歌的指向注定是普世情懷里的悲憫抒情。

  居住在雪域高原上的圖博特民族,空曠艱難的高海拔生存環(huán)境教會了我們遼遠的視野和浪漫的遐思,慈悲博大的藏傳佛教信仰教給了我們博大的胸懷和悲憫的心靈。而在古老的傳統(tǒng)里,藏地的每一座寺院就是一個學科門類相對齊全的學府,這所學府的每一部經(jīng)卷就是一部分學科的精要著作。而這些著作大多都是韻文,都是一部優(yōu)美的抒情詩。所以,在我們樂觀篤定的樸素生活和趨善悲憫的寬廣心靈中,始終用心恪守甚至仔細咀嚼著無數(shù)哲人和藝術(shù)家夢寐以求的神性和詩意。堅守或者遠離雪域故土的子民們腳踩著慈祥豐厚的大地,用浪漫、深情、遼遠的歌喉,深情贊美著故鄉(xiāng)和母親,熱情謳歌著大地和宇宙。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懷里,在千百年無間斷的歌唱和詠嘆里,藏族文學從一開始就浸染著豐富的抒情底蘊和巨大的浪漫敘事。

  作為一個深入閱讀和研究了藏文經(jīng)典著作而又用現(xiàn)代漢語寫作的詩人,阿頓·華多太的文字,更是沿襲著遠古而來的抒情傳統(tǒng)。讀他的詩歌,你就會感受到他作為詩人的激烈和作為學人的克制,他優(yōu)美的詩句宛若青海高地上大片大片的雪花,在高原的微風里散漫地飄落,清涼爽心、醍醐灌頂,卻不凄厲冰冷、盛氣凌人。

  在詩人的故鄉(xiāng)——遙遠的雪域大地,落雪的日子是漫長而寂寞的。漫長而寂寞的冬季、時斷時續(xù)的雪花,始終憂郁地落在詩人敏感的心上。當雪花落地的聲音敲響詩人孤獨的夢境,此刻,除了寧靜,還有遼遠的呼喚從血脈里一波又一波地傳來!霸诔鞘兄行,你也許/把不到高原脆弱的脈搏/因為你距雪的呻吟/相去甚遠。短淺的目光/被人工的草坪粉飾/滿足于水泥環(huán)繞的綠/明目張膽,為匆匆遠去的雪/輪回到自己身旁,不試圖/留下任何余地//在這個大寒與大旱,雀躍著/大舉入侵的年頭/雪的心跳,如早夭兒的呼吸/如此催人淚下,人們/即將輪到最后的雪/最后的一別”(《輪回:遠去的雪》)。這是一個藏族詩人站在絳紅色苦難大地上的自白,令人感動至深。

  在多元一體的文化大背景下,如何在全球視野下恪守和延續(xù)文化的根脈,如何在漸行漸遠的故鄉(xiāng)里堅守內(nèi)心的信仰和優(yōu)秀的傳統(tǒng),這是每一個作家都要深思和肩負的使命。在藏漢雙語里奔跑著的華多太,他的詩歌滲透著與生俱來的悲憫和對人類終極思考的睿智:“我看見一顆遠道而來的彗星/掃去了人間的一切痛苦/人們開始歡呼雀躍 吶喊助威/我卻赤裸著人類的身子漫游/被一束美麗的光環(huán)圍繞著慢慢睡去/漸漸融入一個離奇的夢/那夢中花朵和云彩都在談笑風生/都給我盡情跳起香巴拉的神舞”(《人類的宇宙》)。

  在苦難中學會隱忍,在隱忍里傳遞悲憫,在悲憫里尋找光明——這是一個詩人的情懷,更是一個被普世的信仰浸淫透了的大寫的人的情懷。正是懷著如此的悲憫情懷,諸多和華多太一樣的藏族青年詩人,在浮躁功利的信息時代自覺地慢慢聚攏,用飽含深情的筆端在母性大地上書寫著一個藏人的責任,書寫著一個詩人的道義。在每一次大地的災難面前,在每一個帶淚的經(jīng)歷面前,在每一個黎明和黃昏,他們把贊美呈給自由,把鮮花獻給美好,把哭泣留給苦難,把憤怒指向丑陋!哆h去吧,薩達嘎波!》《玉樹,別為我哭泣》《舟曲:龍之怒》《收尾吧,雅安》《那個遙遠的下午——為日本大海嘯》《獒之死》《鳥販子》……相信從華多太的這些詩歌題目里,我們看到的不是應景創(chuàng)作,而是一個優(yōu)秀詩人的悲憫之心。

  面對不堪重負的大地和分崩離析的傳統(tǒng),面對逐漸迷失的信仰和所剩無幾的信任,強烈的流浪感和歸宿感使詩人堅持著寫作中倔強的姿態(tài)。作為用母語思考的學人和用漢語寫作的詩人,華多太尤其如此。對母性大地的呼喚、對傳統(tǒng)文化的追尋,使他的詩歌愈發(fā)顯得大氣、磅礴和厚重。

  他凝視西藏上空的云,想到了歷史,想到了今天,想到了未來:“我相信,有那么一天/西藏的云,會傾訴所親歷的一切/那聲音發(fā)自天空的心腹/每一句話都將閃耀光芒/從雪山之巔,曝亮人為的灰暗”。他告別生活、工作了幾十年的德令哈,向離現(xiàn)代更加貼近的西寧都市遷徙,這時,他看到了祖先,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子子孫孫:“我回想,過去的多輩先祖/已長眠于你肌膚底下,遠離了/生活在皮膚上的現(xiàn)今人們/我稱不上是你的孩子/但我,愛著你的過去與將來/就像愛著大海那一片片浪花/今天,我正在離你而去/請容許我?guī)ё哌@份海水的感覺”(《再見,德令哈》)。

  當然,對傳統(tǒng)的守望并不代表對未來的失望。作為一個渺小的個體,作為一個懷揣良知的詩人,在時代大發(fā)展的浪潮中,我們應該看到的不是絕望,而是希望。在恪守傳統(tǒng)的堅定里,我們選擇的不是退卻,而是奮進:“我們看上去像大地的主人/其實是過客。一生中交手和交融/不過是路人之間的他我浮現(xiàn)/路到終點,方顯大度而友善/繞著很大一個圈在走”(《九個圈》)。

  作為生長在高原的藏族作家,我們更是不能忘記,與生俱來的文明里那份必須踐行的隱忍、趨善和慈悲。我們要用母親給予的悲憫之手,不斷輕撫自己悲愴的內(nèi)心,輕撫腳下陣痛的大地,輕撫巨大的蒼穹里那些熠熠生輝的星辰。華多太在一首題為《我是藏人》的詩歌里,就這樣表達著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愿望:“我從僧伽們閉目靜修/為蕓蕓眾生,為天下太平/無我祈禱的天籟里/感覺到自己/是個藏人//我從與羚們、鷲們,還有/森林們和山泉們,自然地/和睦相處的天性里/感覺到自己/是個藏人”。

  當詩人華多太“第一次把藏文/輸進QQ時/我感覺自己/終于用母語/說出了最想說的/那些話語”(《藏文》)時,他的詩歌讓同為藏族同胞的我感到,當我們在新時代的大道上向著光明熱情奔跑時,我們堅信,自己就是一粒平凡而高貴的青稞種子,在貧瘠的高原上,延續(xù)著獨一無二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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