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南方之行中的11天———懷念小平同志(陳開枝　張麗)

　　陳開枝/口述 本報記者 張麗/記錄整理

▲《1992——鄧小平南方之行》陳開枝 著

▲《起點——鄧小平南方之行》陳開枝 著

　　■每個人都無法否認，在自己的生命進程中或遲或早，都會出現(xiàn)一個重要的人物影響自己，甚至改變自己。這個人也許是父母，也許是老師，也許是朋友。對我來說，這個人就是為我所深深敬重的鄧小平。 ———陳開枝

　　編者按：

　　“每個人都無法否認，在自己的生命進程中或遲或早，都會出現(xiàn)一個重要的人物影響自己，甚至改變自己。這個人也許是父母，也許是老師，也許是朋友。對我來說，這個人就是為我所深深敬重的鄧小平。我因工作關系有幸得以與他老人家相遇相處了11天，最大限度的再造了我自己�！边@是九、十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陳開枝在《1992———鄧小平南方之行》一書中的話。這也是這位負責小平南方之行接待工作并全程見證了小平同志南方談話的人物的真實感受。1992年的那11天，成為他一生銘刻的記憶。在回憶中，某日某時小平同志談了什么話他都能如數(shù)家珍，對于當時歷史背景的剖析更是洞若觀火。

　　卸下廣州市政協(xié)主席等職銜，現(xiàn)在陳開枝總喜歡稱自己為“丐幫幫主”，因為他從領導崗位退出后，便投身到中國扶貧的事業(yè)中，成為實實在在的“幫主”。而這一切，他說，與他對那11天“南方之行”的感同身受有著密不可分的淵源……

　　有件事，可能很快告訴你們，

　　也可能永遠不能告訴你們

　　1992年元旦凌晨5點，廣東省委收到中共中央辦公廳發(fā)過來的絕密電報，內容很簡單：“中共廣東省委，小平同志要到南方休息，請你們做好接待、安全工作�！边@不是一份簡單的電報，而是一份改變中國歷史命運的電報。

　　這份電報是當天上午九點多被譯出來的，時任廣東省委書記謝非同志看到后，本來內向而沉穩(wěn)的他，竟然抑制不住興奮地給我打了個電話。當時我正在佛山市南海區(qū)沙頭鎮(zhèn)研究漁業(yè)生產，電話那頭，他說：“我們盼望已久的那位老人家要來了，請你趕緊為他做好安排�！蔽颐靼琢诉@句話的分量，和他一樣，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我對當?shù)鼗鶎痈刹空f，“我有事，現(xiàn)在馬上要走�！彼麄冇X得很突兀，再三挽留，但我說，“有件事確實很著急，至于什么事，可能會很快告訴你們，也可能永遠不能告訴你們�！�

　　趕回廣州后，我到機要室看完電報，來到省委書記辦公室，我被交代以下幾個任務：一是要保密，其他領導不能通報；二是認真考慮選址，做出一個放心的接待方案。隨后我將警衛(wèi)處、接待處、秘書處等部門的同志找來，對他們說，“這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電報上只說他是來休息的，但我認為老人絕對不可能只是休息，這會是他的一個大動作。”

　　為什么這樣認為呢？因為老人家以往都是將休息地選在上海，這次選在廣東，我覺得他一定不是來休息的。當時我說，我們的接待，指導思想就是在保證小平同志健康安全基礎上，讓他多接觸群眾、多談話。人們在看相關紀錄片的時候，會看到我在珠海跟一家企業(yè)的總經理“竊竊私語”的鏡頭，其實我當時是在告訴她，你不要多說，要讓老人把他的思想徹底說出來。記錄好保存好，為國家負責，為人民負責。

　　話說回來，看到電報，我們?yōu)槭裁茨敲锤吲d？就是因為那幾年我們承受的心理壓力太大了。改革開放以后，廣東省首辦經濟特區(qū)，但是每走一步都是有阻力的。而要扭轉這一局面，眾所周知，只老人家才有辦法。我們盼望他快點出來說話，并且相信他一定會出來說話。果然，小平同志終于要來了。

　　“將籠子打開，讓鳥兒飛出去”

　　小平同志當時不站出來行不行？首先來看看我們整個國家的發(fā)展。中國從1840年鴉片戰(zhàn)爭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國家后，一代又一代志士仁人都想振興中國，以擺脫積貧積弱的狀況。清朝有林則徐虎門銷煙、康梁變法，接著有孫中山先生的辛亥革命，都沒有取得成功。在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下，中國共產黨于1921年成立，經過28年卓絕的戰(zhàn)斗，最終奪取政權，成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后，經過30多年的摸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于是在粉碎“四人幫”后，經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經過高層53天的辯論，黨的路線最終轉到“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上來。

　　路線一提出，對“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認識也產生分歧。一部分人沒有擺脫傳統(tǒng)計劃經濟格局的影響，而小平同志當時的想法，是要“將籠子打開，讓鳥兒飛出去。”

　　時任廣東省委第一書記的習仲勛同志的思想與小平同志的這一思想相吻合。當時習仲勛看到廣東很多人因生活困難，冒險偷渡到了香港、澳門，深感不改革不行，于是在1979年4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提出，希望中央給與廣東特殊政策，把經濟搞上去。

　　1984年1月有了小平同志的第一次南方之行。在廣州、中山，他一直沒表態(tài)，看了深圳后，又看了珠海，覺得變化挺大，特意寫了“珠海經濟特區(qū)好”幾個字。

　　這里面還有一個小插曲，就是看到小平同志光給珠海題了詞，深圳的領導著急了。這時小平同志已回廣州過春節(jié)了，深圳市委就派人追到廣州向小平同志要題詞，小平說，過完年不行嗎？去的人就說，深圳市委說了，拿不到題詞，他就不能回去過年。小平聽了，就在廣州給深圳補題了詞，這次題詞非常具體：“深圳的發(fā)展和經驗證明，我們建立經濟特區(qū)的政策是正確的。”落款日期是小平同志離開深圳的日子———1月26日，而不是題詞的日期，顯然這是小平同志經過深思熟慮后決定的。

　　他拿出了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氣魄

　　第一次南方之行結束后，鄧小平認為改革開放的做法是正確的，決定擴大開放，并強調，一定要高舉改革開放的旗幟。經過1990年的觀察，小平同志發(fā)表上海談話，上�！督夥湃請蟆穼⑿∑酵�志的談話以“皇甫平”的名義發(fā)表了幾篇評論員文章，掀起大波。又經過1991年的觀察，他再次體現(xiàn)了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氣魄。

　　為什么我要強調“無產階級革命家的氣魄”？對于小平同志來說，他幾十年的三起三落，好不容易從第二代領導核心的位子上退下來，完全可以頤養(yǎng)天年，不去冒這個險。鄧小平曾經說過，“我是中國人民的兒子，我深情地愛著我的祖國和人民。”起初我對這句話并沒有太大感觸，但親歷1992年的南方之行后，我深刻感受到這位偉人對國家、對民族的那種深情。他的大無畏的精神，他在耄耋之年的奮力一搏，就是因為他深深地愛著自己的祖國和人民。

　　他拿出無產階級革命家氣魄來，并不是魯莽行動，而是經過周密安排的。首先，他將地點選在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廣東省，他要把自己的思想告訴廣大老百姓；其次，第二次南方之行嚴格保密，根據(jù)我的觀察，他連身邊的秘書都沒告知，因為我1992年1月1日接到通知，先遣組在3日就到達了廣東，并對我說小平同志是來廣東休息的；此外，他沒有興師動眾，中央辦公廳沒有派人來。臨出發(fā)前，小平同志又讓秘書打來電話，表明幾個“不”字，不聽匯報，不作指示，不題詞，不報道，不宴請。

　　小平同志的南方談話，并沒有提綱，就是對著工廠的工人談，對著普通的老百姓談，但他的思想是非常明確的，就是談社會主義本質問題，堅持黨的基本路線問題，“三個有利于”的問題。他的態(tài)度是很鮮明的：我鄧小平是一個共產主義者，是搞社會主義的。鄧小平理解的社會主義跟有些人所謂的社會主義是不同的，當時有各種各樣的社會主義，比如有蘇聯(lián)、東歐那種“僵化的社會主義”，有“四人幫”那種“貧窮的社會主義”，鄧小平提出的社會主義本質，就是“解放生產力，發(fā)展生產力，消滅剝削，消除兩極分化，最終達到共同富裕�！币獙崿F(xiàn)這一本質與目標，就要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不動搖。

　　要堅持黨的基本路線不動搖，抓緊機遇發(fā)展我們國家

　　在南方之行中，鄧小平不無憂慮地說道，20世紀末21世紀初又有一個機遇，錯過這個機遇，我們國家就麻煩了。必須抓住機遇來發(fā)展我們國家。所以，他在從深圳去珠海的船上說，你們就是要加快發(fā)展經濟，要追趕“亞洲四小龍”，世界歷史上，有很多國家都是跳躍式發(fā)展，發(fā)展才是硬道理�！鞍l(fā)展才是硬道理”這句震撼中國和世界的話就是這樣喊出來的。

　　小平同志對船上在座的十來個人說，我鄧小平就沒讀過多少書，但我讀過《共產黨宣言》，讀過共產主義的ABC，我知道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本質就是實事求是。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方針、政策，有哪一條是從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中抄下來的，沒有；又有哪一條是違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也沒有。因為這是從中國的實際情況制定的。

　　今年全國各地開展小平同志誕辰110周年的紀念活動，除北京外，主要在廣西百色——他起義的地方，四川廣安——他的家鄉(xiāng)，還有廣東省召開了專題座談會。因為廣東省確實是鄧小平改革開放的一個試驗田，也是鄧小平理論發(fā)展與成熟的一個發(fā)源地。南方談話的理論性和思想性是非常強的，可以說是解放中國人民思想的一份歷史宣言。

　　1992年的南方談話掀起了改革開放的高潮，并且為中共十四大奠定了基礎。南方談話開啟了中國20多年來的大發(fā)展，中國現(xiàn)在已成了世界第二經濟體。我們離南方談話的時間越遠，就越能看出它的歷史地位，以及對世界格局的影響。

　　有人問我，你怎樣看待小平同志南方之行這件事？我打了個比方，小平同志如同一位老船長，奮力地將中國改革開放的航船駛上正確的航向，從而開創(chuàng)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輝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