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縫中生存的一線亮光——讀錢怡羊長篇小說《眩光》(陳曉蘭)

　　錢怡羊的長篇新作《眩光》的扉頁有這樣一段描寫：沒有背景、一般人家出身的人在社會中求生存、猶如微小不起眼的螞蟻、隨時很容易就被踩死和捏死，但是螞蟻就沒有出路了嗎？螞蟻也可以躲在縫隙里生活得很好。平坦大道誰不想走？可是越平坦、越光明、螞蟻就越容易被發(fā)現(xiàn)、被傷害。惟有在縫隙里，才能安全地生存下去。

　　這段描寫揭示了小說主人公任菲菲的人生命運，一個美麗卻出身底層社會的大學生，在夾縫中生存，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卑微的命運，無奈被命運一再捉弄、無奈掙扎到最后背井離鄉(xiāng)，揭示出現(xiàn)代社會的殘酷。

　　錢怡羊說她寫長篇小說一直都沒有某些作家的痛苦，也許是因為她一直都堅持以身邊真實故事為原型的緣故，沒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設計，完全按故事的發(fā)展在進行創(chuàng)作。從生活中建構(gòu)的故事，比自己憑空想象往往豐富和離奇許多，而對當下生活原型的集中與豐富，仍然只是對社會和歷史的一種記錄，甚至可以說是更為真實的記錄，不說其是否有價值，但至少在將來的某一天，會有人知道在這個時候，在這座城市，曾發(fā)生過什么事情，這便是作者的意圖。

　　我最欣賞的是錢怡羊?qū)θ宋镄睦淼目坍�，看她對任菲菲的語言描寫：“我當然會，只要是女人，都會，虧你還是情場高手，連女人的這點心思都不懂。你們是在談戀愛耶，突然不接電話了，女人當然會著急，然后開始發(fā)揮無限的想象力，猜測他在干什么，猜測無外乎是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反正都是你不喜歡的，你在這邊著急得要死要活，男人才不會心疼呢。他們只會自己管自己開心，女人到底是讓心魔在糾結(jié)折磨自己�！北M管任菲菲有著小草的堅韌，無奈她還是不能在鋼筋水泥的地縫中長出一抹翠綠，她終沒能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虛榮，消極使她成為老板的情人。可以說錢怡羊?qū)懙牟皇且粋�任菲菲的悲劇，而是現(xiàn)代社會中一部分女孩子的悲劇，她們本可以勇敢一些讓自己活得更有尊嚴，但往往離成功有一段距離時卻退縮了，墮落了，這也許就是人性的弱點，通過任菲菲，作者想說明一個社會問題，現(xiàn)在的社會環(huán)境，一個人、特別是女孩子，只要勇敢地面對生活，還是有希望活得像個正常人，有多少人是枕在父母給鋪好了的安樂枕上呢？

　　《眩光》其故事背景，是作者十分熟悉的昆明，作者不想隱去它的真實存在，還有那從小就陪伴她成長的海鷗，這不僅是作家故鄉(xiāng)的重要標志，也早已融入我們的生活中，因此，作家將它們與小說里的主人公編織在一起、作為她生活的真實襯托和美好的精神寄予。

　　小說里這樣寫道：“從相識到相愛，從相愛到相守，這一段一段的路程是多么遙遠而艱辛，像上帝精心制造的人類，206塊骨頭和639塊肌肉組成一個個精密而復雜的個體一樣，看起來普通，卻個個神奇，愛情不是一樣的嗎？”

　　首先是作家的體會，她這些年越來越覺得對待周遭的事物更容易包容和忍耐，更能夠理解人性本身錯綜復雜的矛盾感，因為感知到自己也身陷其中，因此對于故事中的每一個人物安排，都表現(xiàn)了他的矛盾和一些常人不可理解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

　　任菲菲生于貧苦之家，凡俗、虛榮之心，讓她幻想能迅速從麻雀變鳳凰，而當她為此付出情感、青春、身體而得到虛榮之后，又產(chǎn)生了對真愛、尊嚴的渴望。其實，她那不甘心墮落的靈魂，隨時都想脫離困住她的沼澤地。

　　秦川一直深愛任菲菲，身份標簽上的對等，真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一對。他溫和而執(zhí)著的感情是任菲菲受傷時最妥善的依靠，然而，金錢是他們之間結(jié)合的絆腳石，因此她對他的愛僅限于受傷時，特別是酒醉時刻，之后便判若兩人。秦川也深知自己的無奈和尷尬，最終選擇放下離開，無疑，秦川是明智的，他的離去給予任菲菲的打擊如滅頂之災。趙旭是任菲菲的大學同學，她對這位初戀情人，寄予了改變?nèi)松�命運的極大希望。但是，趙旭卻是個被家庭保護完好的官二代，在家庭沒有發(fā)生變故之前，他幾乎沒有抵抗風險的能力，任菲菲只能是他的犧牲品，任菲菲對他付出的是真愛，而趙旭傷害了別人，卻滿臉無辜和不知所措，直到家庭的挫折讓他一夜長大，明白了失去就不可能再找回的含義。其他人物，比如金超、王總等，都擁有他們各自的溫度，有的熱烈、有的冰冷、有的扭曲、有的含蓄。

　　在錢怡羊的作品里幾乎沒有完美的人，但不乏善良的人，沒有激烈的矛盾沖突，但是暗藏著波瀾，這也是現(xiàn)實社會的真實表象，尤其是中國人的社會，為了維持面子上的和平，話藏半截，點到即止，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狀態(tài)。

　　自然而不矯情，是錢怡羊追求的風格。我了解的錢怡羊即便有極度的愛和恨，她也會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各種存在即是合理的理由，讓自己安靜和理智下來，對一個作家來說，這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