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原野上的騎士——讀雷達《皋蘭夜語》(張霞)

　　隨筆最能見出一個人的真性情。炎炎盛夏，在涼爽的風中，捧讀雷達的隨筆集《皋蘭夜語》，猶如思想的世界刮過一陣清風。一直以來，雷達是以文學評論家的形象定格在讀者心中的。讀其隨筆，見字里行間無不閃爍著智者的思想光芒。那些或厚重或精短的篇什中，散發(fā)著本色的人格魅力。

　　展讀《皋蘭夜語》，它帶讀者來到中國西域的蘭州。一時間，皋蘭山頂?shù)耐づ_星火、唐代詩人王之渙筆下的“一片孤城萬仞山”，以及作者記憶中破落的老城，都奇妙地交織呈現(xiàn)。古蘭州的封閉、沉滯、雄渾、放肆，近代蘭州的詭異、神秘、慘烈，現(xiàn)代蘭州的速變、激蕩，均在作者筆下恢弘壯觀地出場。厚重的歷史蒼茫感和現(xiàn)實人生的時光流逝感，讓人唏噓不已。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作者筆下的山水風物更多著墨于大西部。寧夏、涼州、新疆、甘肅，它們滿載作者數(shù)次追尋的足跡和無法釋懷的熱愛與眷戀。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故鄉(xiāng)新陽和天水的山川，都帶著濃濃的人情味，永在游子心中。英年早逝的父親，多才多藝又隱忍偉大的慈母，潑辣堅韌撐起門戶的大嫂……故鄉(xiāng)的童年點滴，融匯成作家生命中的深刻記憶與情感底色，深深地感染讀者。讀著這樣厚重甘醇的文字，像聽一曲蕩氣回腸的秦腔，嘆不完歷史興亡的蒼涼與悲慨，說不盡人世浮沉的變化與蒼茫。

　　《天上的扎尕那》和《重讀云南》則寫盡了甘南和云南的奇幻、神秘。面對自然奇景時的贊嘆、流連、崇敬，與古道西風中的孤獨與寂寥感，以及經(jīng)歷現(xiàn)實后的達官與幽默，都行云流水般地在作者筆下流蕩。歷史傳說、唐詩詞句，在書中被順手拈來，化入現(xiàn)實，融為一體。

　　作者的真性情更有思辨、幽默的一面。隨筆集中的短小精悍的論辯文，智慧與幽默、哲理與詩意相映成趣，不論是談傳世、論辯誣，還是論幽默、說尷尬，講運氣、談牢騷，都讓人會心一笑，又發(fā)人深省。他對論題的討論深入淺出，舉重若輕——從詞義辨析，到名著例舉，考辨源流之余又深入現(xiàn)實，滲透了作者對現(xiàn)代人生意義的哲理思考。文章的遣詞造句有排山倒海之勢，讀來令人有“山重水復“又”柳暗花明”，“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流暢舒緩感。

　　更重要的是，書中呈現(xiàn)了作者對歷史與當下、當代文學、當代人的生存困境的反思與洞觀。“文革”的慘痛往事、現(xiàn)代的快節(jié)奏生活、文學的出路、讀書的異化、生命與時間、地震與災難，都是作家心頭縈繞的思考。如其言“背負著傳統(tǒng)的包袱，卻生活在一個高度縮略化、功利化、商品化、物質(zhì)化的都市，我渴望找回本真的狀態(tài)”。雷達不斷地在湍急的時間中采擷思維的浪花，思考時代與民族的靈魂狀態(tài)。

　　讀著這些承載著哲理與詩情的隨筆，我腦海里呈現(xiàn)出一個在精神的原野上自由馳騁的騎士形象。這位騎士是可敬、可愛的。他愛游歷、好古玩、挑戰(zhàn)冬泳、關(guān)注中國足球，充滿著對生活的鮮活感受。儼然一位馳騁在歷史與現(xiàn)代之間的“精神原野上的騎士”。

　　編輯推薦

　　胡曦露

　　“蘭州是封閉的、沉滯的，但又是雄渾的、放肆的。不信，你往黃河老鐵橋上一站，南望皋蘭山，北望白塔山，下望黃河那并不張揚卻又深不可測的渾濁漩流，會感到一種山與河暗中較勁的張力，或蒙克繪畫中才有的緊張感。據(jù)說現(xiàn)在的黃河冬天也不結(jié)冰了，于是不存在解凍問題，但在我小時候，看春天的‘開河’，那刺激不亞于驚雷奔電，若是一個人獨立河邊，或會被它駭人的氣勢嚇得戰(zhàn)栗。看啊，一塊塊碩大的排冰，像一個個滿懷仇怨、沖鋒陷陣的生靈，互相追逐著、撞擊著，那高揚著手臂的冰塊殺過來了，那低頭沖刺的冰塊迎上去了，時而驚天動地地轟鳴，時而粉身碎骨地呻吟，有的冰塊狂暴得簡直要撲到岸邊來捉你，于是冰水都濺濕了你的棉鞋。四野岑寂，整條大河猶如低吼著的、廝殺不斷、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夜幕降臨，就益發(fā)駭人心目。這不由讓人想起《吊古戰(zhàn)場文》里河水縈帶、群山糾紛、聲析江河、勢崩雷電一類的句子，遙想發(fā)生在著名的蘭州河谷里的無數(shù)部落之間、宗教之間、民族之間、政治集團之間、階級之間的征戰(zhàn)和殺伐……”

　　在異鄉(xiāng)的歲月回望故鄉(xiāng)和西北大地，皋蘭、天水、新疆、寧夏的雄渾與壯麗更加感人肺腑。《皋蘭夜語》精心收錄了雷達的69篇散文、隨筆。對人生、對歷史、對地域、對社會、對心靈，作者皆有一番真知灼見與真情流露，文筆既蒼茫遼闊又委婉多情，字里行間隨處可見思想的鋒芒。正如《中國散文通史》所說，“雷達的散文落筆沉穩(wěn)，思辨力強，既擅長對事物作橫向的大的思考，也善于在尋常物理中提升幽獨玄機，大巧若拙”。

　　“我拋棄了所有的憂傷與疑慮，去追逐那無家的潮水，因為那永恒的異鄉(xiāng)人在召喚我……”這是《皋蘭夜語》的基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