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巨人心靈相通(施亮)

《貝多芬傳》 (法)羅曼·羅蘭 傅雷譯 華文出版社出版

　　我的另一本最喜歡的小書是羅曼·羅蘭所著的《貝多芬傳》，傅雷譯的。我記得，上個世紀(jì)80年代初此書出版了薄薄的單行本，好像是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的。我去外地出差時就經(jīng)常攜帶在身旁，心情抑郁時就拿出來讀。有些詞句都可以背誦出來了。

　　羅曼·羅蘭寫《貝多芬傳》是1902年。在前一年，他與前妻克洛蒂爾德·勃雷亞爾宣告離婚，使他忍受了一段心靈煎熬的時期。他與前妻的愛情是基于對音樂的共同熱愛，新婚夫婦曾經(jīng)在蜜月期間去羅馬搜集意大利歌劇起源的資料�；楹�，羅曼·羅蘭在大學(xué)里教授藝術(shù)史、音樂史，過著淡泊平靜的家庭生活�？墒�，克洛蒂爾德卻不滿意，她是一個名教授的女兒，過去社交圈子里接觸的大多是富豪名人政客，她企望羅曼·羅蘭也能一鳴驚人，成為巴黎社交界的紅人。羅曼·羅蘭當(dāng)時正在寫劇本，已寫了不下30個，可這些劇本都沒有上演。克洛蒂爾德見羅曼·羅蘭總默默寫作，很少去結(jié)交名人，心里很著急。她催逼丈夫拿著劇本去巴結(jié)那些權(quán)威劇評家及文化界名人。但羅曼·羅蘭最討厭這樣的行徑，兩人的志趣越來越不合。與結(jié)婚八年的妻子離異使羅曼·羅蘭心內(nèi)充滿痛苦，但他更為迷惘的是，在他身處的燈紅酒綠的巴黎，充溢著拜金享樂的頹廢風(fēng)氣，浸淫著令人窒息的鄙俗氛圍，幾乎使他艱于呼吸視聽。于是，他為了免于自己的靈魂沉淪墮落，就去尋找英雄的種族，尋找自己的精神依傍貝多芬。羅曼·羅蘭與克洛蒂爾德辦妥離婚手續(xù)，立刻遷出原來居住的豪宅，另外找了一套簡陋狹窄的房間，重又埋頭寫作。在貝多芬精神的扶持下，羅曼·羅蘭“與人生重新締了約”，寫出了一系列名作。

　　在《貝多芬傳》一書，羅曼·羅蘭寫出了貝多芬痛苦且偉大的一生。貝多芬的偉大，并不僅僅是他在音樂領(lǐng)域取得的巨大成就，也不僅僅是他的藝術(shù)才華，而是他的堅忍不拔的精神與高貴品格。貝多芬說，“我愿證明，凡是行為善良與高尚的人，定能因之而擔(dān)當(dāng)患難。”患難曾經(jīng)一次次降臨在貝多芬身上。最大的打擊，是他的耳聾。傅雷先生說，“耳聾，對平常人是一部分世界的死滅，對音樂家是整個世界的死滅。”但是，貝多芬卻在精神上站立起來了，他創(chuàng)作的一系列樂曲舉世震驚。當(dāng)然，他的成功道路注定要比健康人更崎嶇，更艱難。羅曼·羅蘭記述了貝多芬在1822年“斐但麗奧”演奏會上預(yù)演時的一段慘痛經(jīng)歷，他指揮二部唱時聽不到臺上的歌唱，將樂曲放緩了許多。樂隊跟著他的指揮棒演奏，臺上歌手卻自顧自將曲調(diào)放快，結(jié)果全局紊亂了。另一名樂隊指揮沒有告訴他，只是提議休息。休息一次后，重新演奏又是一團糟，只好再休息。他的朋友興特勒只好給他寫個條子：“懇求您勿再繼續(xù)，等回去再告訴您理由�！蹦且惶�，朋友陪貝多芬回到寓所，貝多芬倒在榻上一動不動捧著臉，他那深刻痛苦的表情讓朋友也感到心碎。兩年后，貝多芬又指揮演奏《合唱交響曲》獲得極大成功，可他卻聽不見喝彩聲，直到女演唱家牽著他的手使他面對觀眾時，貝多芬才看到全場觀眾向他起立歡呼的景象……在家庭日常生活中，貝多芬也是身處于困窘與煎熬中的。他在愛情上一次又一次失意，敏感的心靈受到傷害；他創(chuàng)作出一部又一部偉大的音樂作品，卻是拿不到起碼的報酬；他還要面對一樁又一樁訴訟案，各類債權(quán)人的勒索；他所撫養(yǎng)的侄子更使他傷心，好逸惡勞，嗜賭成性，欠了賭債則推到貝多芬身上，竟然還說：“伯父讓我上進(jìn)，所以我變得更下流�！必惗喾乙簧�都浸泡在苦難當(dāng)中。恰如羅曼·羅蘭所寫：“一個不幸的人，貧窮，殘廢，孤獨，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給他歡樂，他卻創(chuàng)造歡樂給世界�！�

　　貝多芬的精神力量給羅曼·羅蘭注入了勃勃生氣。羅曼·羅蘭所寫的《貝多芬傳》，實際是為以后的成名作《約翰·克里斯朵夫》準(zhǔn)備材料。譯者傅雷先生認(rèn)為，“羅曼·羅蘭名著《約翰·克里斯朵夫》，最初數(shù)卷的事實和主人翁的性格，頗多取材于貝多芬的事跡與為人，且全書的戰(zhàn)斗精神與堅忍氣息，尤多受貝多芬的感應(yīng)�！绷_曼·羅蘭是用9年時間才寫出這部巨作的。《約翰·克里斯朵夫》在當(dāng)時的巴黎《半月叢刊》陸續(xù)刊載，以后又印成單行本，受到讀者們熱烈歡迎。不久，即被翻譯成各國文字。1913年，法蘭西文學(xué)院授予羅曼·羅蘭“文學(xué)大獎”。隨即，羅曼·羅蘭又獲得1915年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晚年羅曼·羅蘭曾經(jīng)在他的回憶錄里說，“我一生沒有什么優(yōu)點；要是有，無非真誠而已。”他還認(rèn)為，一個真正的英雄，應(yīng)該有一顆“偉大的心”，真誠坦蕩，抵制鄙俗，同情受苦人，以改善人類命運為最高理想。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