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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11年前,2002年的金秋十月,世界華文文學學會第12屆國際學術研討會在上海舉行,“新視野、新開拓”是該次會議的主題。以少君、張翎、陳瑞琳、沈寧組成的“北美新移民作家兵團”首次回國參會,成為研討會的一大熱點。曾敏之先生當年賦詩曰:“跨國多元迎世紀,匠心獨創(chuàng)向崔巍,天涯浪跡 抒文藻,異域越吟著史碑。”就在那次會議中,我與少君進行了3個小時的長談,這也是我第一次與海外新移民作家近距離的現(xiàn)場對談。之后,一顆新種子在心中萌 發(fā),我有意將新移民作家訪談做成系列。次年,《少君訪談錄》在《世界華文文學論壇》發(fā)表。此后,我在威海金海灣談嚴歌苓,在長春談張翎、陳瑞琳,在南寧談 林湄,在武漢、廣州、廈門、成都……一直追蹤訪談到2013年,正可謂“尋訪群賢歐美澳,十年辛苦不尋!薄
《海山蒼蒼——海外華裔作家訪談錄》訪談的對象,包括旅居美洲、歐洲及澳洲的32位新移民作家,他們是新移民文學發(fā)展歷程的親歷者和踐行者,而 作家訪談錄正是這段文學發(fā)展歷程的見證與記錄。上個世紀80年代是新移民文學的發(fā)軔期,開中國大陸留學生文學先河的領軍人物蘇煒、查建英,以小說集《遠行 人》《叢林下的冰河》聲名遠揚,《找到的就已不是你所要找的》《天涯每惜此心清》兩篇訪談錄,回憶了兩位作家初出國門的經(jīng)歷,闡釋了他們出國后創(chuàng)作小說的 初衷,及在當時的影響與學界的評價。獲得美國主流文學大獎“國家書卷獎”、“?思{文學獎”的作家哈金,在訪談中談到了獲獎小說《等待》與新作《南京安魂 曲》《落地》的創(chuàng)作體會。被譽為海外華文文學“三駕馬車”的女作家嚴歌苓、張翎、虹影是新移民文學的杰出代表,在世紀之交,她們的創(chuàng)作成就格外為海內(nèi)外矚 目。她們在幾經(jīng)更新的長篇訪談中,回顧了自己移民前后的感受與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對移民文學的理解及對代表作創(chuàng)作意圖的闡述,給人以深刻啟示。新世紀以來,涌現(xiàn)出 一批優(yōu)秀作家作品,如陳謙、陳河、李彥,及至新近出現(xiàn)的“新生代作家”張惠雯、以寫博客文學與紀實文學著稱的楊恒均等,他們作品中的新題材、新視野、新觀 念令人耳目一新。對這群作家的訪談構成了一幅獨特奇異的文學景觀,他們的一個個腳印組成了新移民文學發(fā)展的軌跡,跳動著時代脈搏的律動。就此而言, “訪談錄” 亦是回憶錄,從一個真實的層面展現(xiàn)出新移民文學蓬勃發(fā)展的歷程與成就。
作家的自白與心語是文學研究、文學批評的重要參照和“鑰匙”,訪談是最接近文學文本的參照物,是通向作家心靈的”捷徑“,對廣大讀者與研究者來 說,傾聽作家“吐露心曲”都是愉悅的。查建英在訪談中談到:“后來聽到評論家說,《叢林下的冰河》是為中國的理想主義時代唱的一曲挽歌,我有些驚訝。我以 為自己是個人主義者,寫作表現(xiàn)的是個人命運,并沒有上升到時代高度的企圖和意識;可是看到這個評語,我有種突然被人點中了穴的感覺:可不是嘛,我從小接受 的就是一種英雄主義、理想主義的教育,怎么可能對此沒有情結呢!”多少年以后,她的訪談錄用“找到的就已不是你所要找的”作標題,寓意豐富,啟人深思。哈 金的自白簡潔、真實、質樸:“我不喜歡花哨和賣弄的東西。我是教寫作的,對小說的技巧很清楚,長篇小說的結構是我的教學強項!兜却返娘L格深受《安娜· 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和《父與子》的影響。這是刻意的選擇。”當我問虹影:是什么觸動你寫下“母女三部曲”,是否可以這樣說,你心中始終蘊藏著一個母 女情結?虹影非常坦率地答道:“也可以這樣認為,但說是私生女情結,可能更準確。我想這可以用來解釋所有我的作品,因為這就是我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使命,我 被命運指定成為這么一個人,或者是成為這樣一種類型的作家,或者是成為這樣一個類型的女子!眹栏柢哒劦綄懽鲿r的執(zhí)著,認為是“我的一種生理需求”,“我 希望有一個安靜、獨立的寫作空間,不受干擾。我是喜歡獨處、寂寞的人,喜歡自由自在地想,我是每天都要寫作的,每天上午寫作,是我生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我至今保持用鉛筆寫作的習慣,用鉛筆寫作,很經(jīng)濟,把‘的’、‘地’、‘得’盡量去掉,保持節(jié)奏。寫作已經(jīng)成為我的一種生理需求,哪一天沒有幾句神來之 筆,我就睡也睡不好。寫作給我快感,給我新生的機會。文學是我的安慰。有時我覺得我就活在自己創(chuàng)作的世界中!边有,李彥覺得“寫作就是回故鄉(xiāng)”,陳河 “遠行天涯就是為尋求文學夢”……作家們談寫作、道體悟、說人生,視野開闊、體驗深刻、見解精辟,訪談是真誠的記錄、平等的對話與討論、開放的交流與商 榷。與作家的對談、交流常常擦亮思想的火花,碰撞出真知灼見,給我以啟示、反思、觸動,受益匪淺。
訪談或曰對話體、對談錄等有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它也是文學批評的一種重要方式。中國古代的經(jīng)典之作《論語》用的就是對話錄。而在西方,柏拉圖的名 著《斐東》《斐德若》《理想國》都是長篇對話體。到了20世紀中期,西方文壇的訪談體更是盛行一時,如俄國學者杜瓦金對巴赫金的訪談錄、美國著名小說家 赫·戈爾德對納博科夫的訪談錄等。創(chuàng)刊于1953年的美國著名文學雜志《巴黎評論》,作家訪談是其保持長久而最為顯著的特色,對福克納、海明威、馬爾克 斯、米蘭·昆德拉、莫利亞克、聶魯達等作家的訪談,都成為極為珍貴的文學史料。
《海山蒼蒼——海外華裔作家訪談錄》采用面對面對談與書面問卷相結合的方式,最后由訪問者整理完成。筆者與書中超過半數(shù)的作家都有過面對面的對談。真誠、坦率的談話中,作家的個性、才情、智慧袒露無遺,記錄下新移民作家創(chuàng)作的足跡。